西汉是个特殊的朝代,与唐朝一样代表了中国曾经的强盛和荣耀。西汉涌现的众多名人广为人知,有为官的楷模,有武将的典范,昔日风流数之不尽。汉文帝时期的名臣张释之,就是一位名垂青史的标杆式“大法官”。
惜字如金的《史记》为张释之作传,与另一位贤者冯唐的列传放在一起。张释之生卒年月无法考证,他官至廷尉(最高司法部门一把手),由于他的廉洁奉公,正直无私,时人谈起“张廷尉”,百姓赞不绝口,不守法纪的高官贵人则既恨且怕。
张释之是河南南阳人,他的仕途并不顺畅。早年他与兄长住在一起,兄长家境较好,“以訾(zī,钱财)为骑郎”,出钱为他谋了个“骑郎”的差事(那时西汉的一部分低级官爵可以捐钱得到),就是皇帝出行的随从。这个差事薪资太低,还得靠兄长的接济才能过活,一干十年也不见升迁,张释之过意不去,打算辞官回家。
此时他的命中贵人袁昂出手相助,袁盎也是西汉大名鼎鼎的人物,时任汉文帝刘恒的侍卫统领(中郎将)。袁盎觉得张释之人才可惜,就向文帝推荐了张释之担任谒者。张释之成为文帝的近身侍从,有了面见皇帝进言的机会,之后终于被文帝赏识提拔。
在历史上,汉文帝看似作为不大,其实他对西汉发展的贡献举足轻重。“文景之治”暂且不说,正因为文帝的器量和眼光,众多人品才能兼优的仁人志士们,才有了身居要职、施展抱负的舞台。张释之遇上文帝,当真是风云际会。
张释之善于讲大道理,文帝欣赏他的正直和才华,不久后就将他升为公车令,监督朝臣进出宫门的礼仪等事宜。这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差事。张释之上任没几天,就遇上两个大人物不守规矩。一个是太子刘启(汉景帝),一个是太子的同母弟梁王刘武。
按规矩,臣下无论乘车骑马到达“公车司马门”,一律要下车。太子和梁王没当回事,驾车直入。张释之当然知道二人是谁,但他并没有沉默,而是立即命人将下一任帝国首脑和梁王拦下。此处《史记集解》有注释:“诸出入殿门公车司马门,乘轺传者皆下,不如令,罚金四两”不管是谁,违规就得罚款。
太子和刘武的罚款交没交是小事,关键张释之向皇帝告了二人一状,弹劾他俩不遵守皇宫礼仪,有不敬之罪。文帝刘恒的生母薄太后得知,问怎么回事,文帝摘掉帽子道歉,说自己管教不力。薄太后派人赦免了太子和刘武,两人方得进入宫内。事后文帝更加欣赏张释之,任命他为中大夫(监察官)。但张释之得罪了下一任皇帝是肯定的,景帝上台后将他贬官,这个不再多说。
后来张释之当上廷尉,掌握了帝国最高司法大权,充分说明了文帝的胸襟和眼光。张释之也向皇帝证明了他不负重托。不管是谁,就算皇帝不照章办事也是不行的。
有一次文帝出行,张释之陪同。途经一座桥,皇帝车驾的马儿突然嘶鸣,前蹄扬起,几乎把帝国首脑颠下车去。原来是一个人正好从桥下上来,惊到了御马。文帝很生气,命人抓捕了此人,交付廷尉判决。
张释之亲自审理了此案,问明情况,得知惊到“圣驾”的乡民不是故意的,依照西汉法律“一人犯跸,当罚金”,判了罚款了事。《史记集解》有注释说,“跸先至而犯者罚金四两”,也是罚四两金。至于罚的是黄金还是铜,可以参阅:西汉果真有天量黄金消失不见了吗?一起看看怎么回事
但这回文帝不乐意了,从他当时火冒三丈的情况来看,明显要治这乡民重罪,不死也得脱层皮那种。见张释之处理得轻巧,文帝生气地说:“这个乡下人好大胆子,幸亏我的马儿训练有素,换了别的马,我岂不要摔伤?你处理如此之轻!”
张释之神色从容,解释说:“法律本就是天子与臣民共同遵守的。这个案子判决依照的就是汉律,条文如此。如果改为重刑,大汉律令就要失信于民了。”文帝默然半晌,等气顺了点,最后说道,廷尉是对的。
张释之堪称百世罕有的司法楷模。他的刚直不阿、公平无私留下事迹很多,不再赘言。这里再说一件小事,无关法律。此事张释之同样得到文帝肯定,但以今天的眼光看来,似乎有待商榷。
那时候张释之获得文帝赏识不久,还是个谒者仆射(pú yè,侍从领班)。有一次跟着文帝去上林苑看老虎。上林苑的位置在今天西安郊外,地方很大,方圆几百里。史载上林苑除了有“上林令”,还设有“八丞十二尉”,再往下才是勤杂人员,那时候叫“啬夫”。
文帝一行抵达虎园,虎园除了老虎,还有各种飞禽走兽,各种动物的数量都登记在册。文帝随手拿起登记簿,问旁边一个陪同的虎园尉:这里各类动物都有多少,你说说看。也不知道这个虎园尉是紧张还是真不知道,支吾半晌,答不上来。文帝当然不满意。
这时候有一个啬夫主动说,臣下知道。文帝看了看登记簿,让他说。啬夫对答如流,一个不错。文帝很高兴,批评虎园尉说:“你看看,身为这里的负责人,不就应该像啬夫一样,对情况了如指掌吗?”当场下令,要把啬夫提拔为上林令,交给张释之办理。
张释之不以为然,先打发走园内的闲杂人等,对文帝说:“陛下您认为开国功臣周勃和张相如这两个人怎么样?”文帝愣了一下说,自然都是有本事的长者。
张释之说:“这两人都是有大本领的,但他们同样回答不出琐细问题。今天这个啬夫不过有点小聪明,伶牙俐齿,周、张二人是不屑于这种本事的。如果您给啬夫升官,就是鼓动天下人都学口舌之利,而不注重真才实学呀。”文帝一听十分赞同,没有提拔那个啬夫。
张释之提到的周勃答不上问题,是当年周勃担任廷尉时候,文帝有一次问他,全国一年有多少案子要审理,周勃答不上来,大为尴尬。这就是“周勃汗流浃背”故事的由来。张相如的事情找不到记载。
我们试着讨论一下虎园这件事。绛侯周勃是军将出身,刀山火海闯出来的,大大咧咧惯了,让他担任廷尉本来就不符合他的专业。他可能从来没留意过廷尉官署的文件,答不上来问题情有可原,为此陈平也安慰过他。
虎园的啬夫就不一样了,他就是个最底层的勤杂工,也没有什么国家大事可操心的。所以可能早有准备,心细还不怯场,等待领导视察工作时候表现一下。机会也确实不多。好容易见到了帝国首脑,秀了一把,却被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张释之一句话给否掉了。张释之不喜欢他这种表现欲。
啬夫肯定是有点小聪明,也不能确定他人品如何。但就此打落了他改变命运的希望,多少有点可怜。一下子提拔到“上林令”当然有点过头,不如给这个啬夫小升一级,先做个“尉”官试试如何,说不定也是个可造之才。
张释之几乎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官,唯有这件事略显小气,有点美中不足。
参考书目:《史记三家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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