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张若虚诗词是唐朝第一,估计不服的人很多
文:枯木
笔者在某平台上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人问“张若虚和李白谁是唐朝诗人里面的第一?”,另外也有不少自媒体发文,无不是极尽赞誉,把张若虚说为唐诗第一,吹捧至高让人惊叹,因而感觉到有必要撰文探讨一下。
首先我们来看看张若虚是何许人?估计知道的人确实不多,然而有人如此赞誉,必然有所作为吧。作为官方权威的有影响的史料《旧唐书》和《新唐书》里面,并没有张若虚的传记;作为唐代诗人稗官野史的《唐才子传》也没有张若虚的记录,其他唐朝形成的诗集、钞本也都没有收集他的诗。
张若虚难道并未存在过?其实不然,在《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的《贺知章传》中,有“神龙中,知章与越州贺朝、万齐融,扬州张若虚、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吴、越之士,文词俊秀,名扬于上京。朝万止山阴尉,齐融昆山令,若虚兗(yǎn)州兵曹”,在《新唐书•列传•第七十四》的《刘晏传》中介绍包融之子包佶的时候,有“佶字幼正,润州延陵人。父融,集贤院学士,与贺知章、张旭、张若虚有名当 时,号‘吴中四士’。”。于是我们知道张若虚是扬州人,曾做过兗(兖)州兵曹官职,活跃在神龙年间,也就是李白全家从西域回迁的时间,因而张属于初唐诗人,比较有名,被称为“吴中四士”。
从上面可以知道,张若虚诗词名气只是“吴中”,并未得到大多数文人认可,因而,不但官方没有列传,就连辛文房在《唐才子传》补充的时候也忽略了他。
那么,张若虚到什么时候被人注意的呢?直到300年后的北宋末年的郭茂倩编撰的《乐府诗集》,才在其中首次收录了七首同题的《春江花月夜》,其中有张若虚的一首。这说明张若虚的诗词确实流传下来,然而由于没有名气,因而不在推荐之列,轶失较多,最后只存了两首。然而清朝蘅塘退士(原名孙洙,字临西)在乾隆二十九年完成的《唐诗三百首》(大家公认的权威唐诗选集),也没有收录此诗,只是在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完成的《全唐诗》中,收录了张若虚流传在世的两首诗,这就是《春江花月夜》和《代答闺梦还》。
然而即便是收录到《全唐诗》,张若虚依然是默默无名,直到晚清时期,王闿运在他的著作《湘绮楼论唐诗》中对这首诗大加推崇:“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李贺、商隐挹其鲜润,宋词、元曲尽其支流,宫体之巨澜也。”这也是对《春江花月夜》赞誉为“孤篇压倒全唐”的由来,从此之后,张若虚和他的《春江花月夜》声名鹊起。
到了近代,闻一多在《宫体诗的自赎》一文中更是对张若虚大加赞誉,称《春江花月夜》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作为“新月派”骨干,随着“五四”以后新文化运动的空前繁荣,于是,张若虚在当时是人尽皆知。
那么,张若虚究竟是不是“顶峰上的顶峰”和“孤篇压倒全唐“,以至于是唐诗第一人呢?笔者认为确实值得商榷。首先我们并不否认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确实是一篇杰作,里面的名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也是脍炙人口,可是能不能和其他诗词比肩?笔者窃以为还是比较有差距的。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唐朝来说,诗人云集,璨若星河,星光灿烂,熠熠生辉,是中华诗歌文化的巅峰时期,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逾越,我们现代更是拾人牙慧,随便拿出一个唐人诗词文章,都可以把当代所谓的“文豪”比的羞愧难当。
然而,文无第一并不代表不可以列举出其中佼佼者,诗人诸如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王勃、白居易、刘禹锡等等,都属于出类拔萃的第一序列,其称号“诗仙”、“诗圣”、“诗佛”、“诗豪”等等,皆非浪得虚名,而是在唐朝就已经誉满天下,并非后世才有。而且这些诗人的作品太多的精品,无不是脍炙人口,意境深远,妇孺皆知,传承千古。
至于张若虚,仅仅是“吴中四士”,估计当时大多数文士都会嗤之以鼻,就连“吴中四士”领衔的贺知章这么有名气的诗人,都不得不赞誉李白为“谪仙人”,惊为天人,因而,张若虚想和李白作对比,似乎有点小巫见大巫。
虽然诗词多少不是决定某个诗人的才华和艺术造诣,可是从张若虚能够流传下来的仅仅只有两首诗,也从另一侧面说明文人和老百姓的“市场选择”,因而我不想列举李白的诗词和张若虚进行对比,不想用“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来说明意境深远,也不需“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来显示飘逸,更不想用“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来说明唯物主义,我们可以随意列举其他诗人,都可以找出比张若虚更有意境和造诣的诗词章句。
我们就拿孟浩然来说,孟夫子是一介白衣,没有做过官,可是并不影响孟夫子的艺术上的造诣,作为山水田园诗人,有很多佳句名篇传世,比如“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等,就拿月亮来说,有“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都是非常经典的写景佳句,张若虚就很难和孟夫子相比,更何谈和诗仙李白一比高下?!
那么,张若虚为唐诗第一,为何现在会有人如此问并且如此说呢?这就是王闿运和闻一多的功劳。王闿运的诗词论述《湘绮楼论唐诗》,从现在来看艺术性并不是那么突出,可是当时王闿运可是光环满满,曾经是曾国藩的幕僚,虽然呆了不久就被辞去,可是曾国藩在近代可是大热,这是其一;另外王闿运在长沙讲学授徒,前后得弟子数千人,有门生满天下之誉;再加上曾经是袁世凯时期国史馆馆长,袁死后辞归,可也是全国知名人物。这几个光环让王闿运对张若虚的评价广为人知。
至于闻一多对张若虚很高评价是如今人们认知的主要原因。那么为什么会如此呢?主要是当时“五四运动”以来,全国推崇白话文,现代诗大为流行,闻一多是“新月派”诗人代表,和徐志摩等人一起,受印度诗人泰戈尔影响,主张新格律,放弃格律俗套。于是从古人诗词中寻找能够代表他们主张的诗词,于是非常推崇张若虚,认为张诗词意美好,具有唯物思想,然而不受前人推崇,是受到以前“宫体诗”模式的压制,因而给予很高的评价。于是,张若虚在新文化运动中,成为当时现代诗推崇的对象。
经过百年,我们再回头看当时的新文化运动,虽然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可是不可避免的对传统文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没有兼容并蓄,固执地和片面地与传统文化切割,这是一种 “非左即右”的偏执思想。讥讽的是,这些主张现代诗词的诗人,都是从小受到古诗词熏陶的才子,因而即便是现代诗也作得非常美好,可是后来(包括现代)许多人没有古诗词的基础,也照猫画虎,装模作样,可是没有几首可以拿出的能成为“诗”的作品。
另外,还值得商榷的是,王闿运和闻一多把张若虚的诗定义为“宫体诗”,似乎有点不太妥当,因为宫体诗源自南北朝时期的描写宫廷生活和男女之间情愫的诗体,形式上追求词藻靡丽,时称“宫体”。《春江花月夜》虽然四句一转韵,然而从题材上来说,并非宫体诗,而是属于“乐府”形式。
从历史背景可以看出,张若虚被推崇,只是一个小时期的孤立现象,并不能代表一千多年来的诗词文化的审美观和主流,如今被一些自媒体重新包装,故意夸大,制造噱头,从而吸引关注,这其实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并没有人认真去探讨诗词的意境和艺术造诣,纯属拿前人的言语来制造热点而已。
综上所述,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确实是一首好诗,美妙的景色和哲学思辨结合在一起,交织成一首曼妙的诗词,这点并不为过,可是如果想列为唐朝诗人第一,那还是有太多的差距。
2019/10/15榆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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