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宦官酿祸,外戚专权,黄巾起义,地方豪杰趁势并起,群雄逐鹿中原。当此之时,北有曹操、袁绍、孙坚、刘备,南有刘表、刘繇、士燮,东有孔融、陶谦、公孙瓒,西有李榷、马腾、刘璋,以诸葛亮的话来说:“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
汉末以董卓乱政为分水岭,各路诸侯陷入了白热化的兼并格局,然而,从当时的形势来看,“四世三公”的袁绍袁氏家族无疑是北方诸侯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一支割据力量,实力弱小的曹操自陈留“散家财,合义兵”起事以来,败吕布、讨张绣、灭李榷纵横中原,势力直抵黄河以北。
此后,曹操与袁绍对峙于官渡,“名微而众寡”的曹操以《武帝纪》载:“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而袁绍乃北方豪门,“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兼袁绍以冀、并、幽、青四州之地为大本营,兵精粮足控弦之士更是高达11余万,两军对垒,形势立现。
就在两军命悬一线之际,袁绍谋士许攸星夜叛投曹营,曹操跣足出迎,以许攸妙计火烧乌巢粮道,袁军大败,斩首七万,一举称雄北方。
平定北方后的曹操,收刘琮、杀孔融、逐刘备,北方大势尽为其掌,自鸣得意的曹操乃言:“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就天下大势而言,曹操此语虽不免妄自尊大却也直中现实弊端的核心。
曹操什么人?枭雄也!以东汉末年超级大V许劭的话来说:“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而历史的发展也恰好印证了许劭精准的品评之词。
官渡之战后的曹操日益膨胀,雄心万丈的豪气直干云霄,最终于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亲率号称80万的雄师开启了南下伐吴的战争。
也就在这年冬月十五日的月圆之夜,曹操立于船头以酒奠江,横槊赋诗谓之诸将曰:“我持此槊,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塞北,直抵辽东,纵横天下:颇不负大丈夫之志也。”
稍顷,即兴赋诗《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辍?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歌罢,众将山呼雷动,气氛一片祥和,曹操兵锋所指,孙吴治下六郡似乎唾手可得。
然而,曹操到底还是乐极生悲了。赤壁之战,孙刘联军巧借东风狂烧北方战舰,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烈焰弥江,曹军大败,曹操率部狼狈北逃。
赤壁之战,曹操为何几乎全军覆没?
东吴名将周瑜给出的分析是:“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今又盛寒,马无藁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禽操,宜在今日”(《资治通鉴》)。
可以说,周瑜此语鞭辟入里,从时局、士卒、气候、辎重、地域等诸多方面,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外强中干八十万大军的致命硬伤。
而诸葛亮也就当下形势作了精准的预判:“曹操之众,远来疲敝,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势耳,非心服也”(《资治通鉴》)。
从周瑜、诸葛亮对时局的判断层面来讲,二人可谓英雄所见略同,操军有此死穴,安能不败?
就当时生死存亡的严峻形势来说,诸葛亮、周瑜两位智者所言亦不无道理,他们是以兵家角度来审度战争天平的倾向,从而抓住战机以弱敌强大败北军。
然而,我认为倘若从天下形势变幻的大格局看,赤壁之战惨败,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被一连串胜利冲昏头脑的曹操,违背了历史潮流。
何以见得曹操得意忘形的态度?根据《三国志·贾诩传》记载:“太祖破荆州,欲顺江东下。诩谏曰:‘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著,军势既大;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土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太祖不从,军遂无利。”
而另据《三国志·程昱传》曰:“孙权新在位,未为海内所惮。曹公无敌於天下,初举荆州,威震江表,权虽有谋,不能独当也。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难解势分,备资以成,又不可得而杀也。”
贾诩、程昱作为曹营首席谋士,显然他们不支持曹操席卷江东的举动,但曹操却没有听进两位智囊的意见,而相比之下曹操征战北方时,对这些谋士几乎言听计从,然而,临近赤壁之战,谋士们的高见又被曹操束之高阁。足见此时曹操利令智昏失去了冷静的头脑和虚心的求教态度。
那么此时的历史潮流又是什么?
客观来讲,自东汉末年至赤壁之战前夕,华夏九州历经了长达24年的军阀混战局面,连年的战争让百姓民不聊生,以至于连曹操自己都感叹“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而在这期间,中国人口由东汉末年的6000万,锐减到了2300万,人口损失率高达60%。
待到曹操一统北方后,长年累月的战争动乱早已使得百姓人心思安,而江东之地“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江南民众安居乐业,经济高速增长,史载:“国税再熟之稻,乡贡八蚕之緜”(《吴都赋》)。
因此,从民众人心的变化和经济发展的角度上考量,追求社会稳定和谐已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
而除此以外,曹操违逆的第二个历史潮流就是操之过急。在赤壁之战前夕,谋士程昱就提出“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的观点,但曹操却以不置可否的态度拒纳程昱的劝谏。
曹操的不明智就在于此前他逐鹿中原荡平北方后的步伐走的太快了,自认为天命所归的他已经丝毫没有当年远见卓识的理性了。
当年官渡之战袁绍覆灭后,袁绍之子袁熙、袁尚投奔公孙康,众臣“劝操遂击之”,但曹操以一句“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的莫名之语很快斩获了袁熙、袁尚的人头。
直到最后曹军诸将都没搞懂个中玄妙,曹操却说:“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足见曹操熟稔兵法,而这也恰巧与《孙子兵法·九地篇》中:“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的心理战术不谋而合。
可见程昱、曹操皆早已预见了孙刘联合抗曹的局势走向了,只是深谙兵法诡道的曹操一统天下的偏执过于强烈,而操之过急的他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不断沉浸于胜利的幻想中,最终在浩大的历史大潮面前惨烈地折戟沉沙于赤壁,成为永远无法抹掉的伤痛。
正如1000多年后,孙中山先生的那句:“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名言那般,一切逆天理、悖人伦的强逆大潮而动的举措,最终必然会被历史淘汰出局,曹操倘若顺势而为,天下焉有不取之理?
参考资料:《资治通鉴》、《三国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