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一回写道,甄士隐秉性恬淡,自身不追求功名,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这正是道家所推崇的“无为”生活。但是,甄士隐只能算进入了道家思想的初级阶段,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甄士隐自己虽然不追求功名,但是他却极力推荐好友贾雨村去追求功名。一个处在道家思想高级阶段的人,除了自身不追求功名,也会尽力去影响身边的人不追求功名,而不是像甄士隐那样力荐朋友去追求功名。
可见甄士隐那时只是停留在道家思想的初级阶段,不过后来他一步步进化到了高级阶段,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首先,是甄士隐只有四五岁的女儿英莲在元宵节不见了。
甄士隐夫妇都五十出头了,就只生了英莲这一个女儿。丢了英莲之后,夫妻二人都非常挂念着她,为此日夜痛哭,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哀伤过度的他们都生了病。
丢了女儿,对甄士隐的打击已经够大了。没想到祸不单行,接下来他再遭打击。
在英莲不见了的两个月之后,甄家隔壁的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导致油锅的大火逸出,烧着了窗纸,火势蔓延得非常快,再加上那里的住宅,多数用的都是竹篱木壁,很快一条街都烧得如同火焰山一般,就在葫芦庙隔壁的甄家更是被烧成了一片瓦砾场。
虽然甄士隐夫妇和几个家人幸运地保住了性命,但是家里被烧了精光,这令无奈的甄士隐不禁跌足长叹。
他和妻子商议,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又遇上那些年一直水旱、庄稼没有好收成,出现了很多偷盗、抢田夺地的情况,搞到住在田庄的人都不能睡个安稳觉。
没有办法之下,甄士隐只得将田庄都贱卖了,带上妻子和两个丫环投奔他的岳丈封肃。
封肃见女婿投奔得如此狼狈,心中已是不爽。幸好甄士隐将贱卖了田地的银子拿出来,托封肃帮忙买一些房地,看在钱的份上,他才暂时没抱怨。然而,封肃是一个连自己的女婿和女儿都坑的人,他从甄士隐给的银子中牟取暴利,只帮其置了一些薄田旧屋。
甄士隐是读书之人,不习惯处理这些杂事,封肃便假装好意一一帮忙代办,从中赚了个盆满钵满。甄士隐勉强支持了一两年,手上的钱都被封肃骗得差不多了。封肃眼看自己就要无利可图了,于是每次见到女婿就会说一些讽刺对方穷的话,在人前人后更是抱怨甄士隐夫妇不会过日子、说他们只会一味好吃懒做之类的话。
甄士隐终于醒悟到原来自己所托非人,心中充满了悔恨,再加上女儿失踪带来的悲痛、以及甄宅被烧和在田庄住的时候受尽惊吓,他的内心已是伤痕累累。
已是暮年之人的甄士隐,又贫又病,加上岳父又经常给他脸色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的晚年将是何等的凄凉。
幸好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甄士隐的命运。
有一天,甄士隐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心,碰到了一个跛足道人,这个道人麻屣鹑衣,口内念着: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甄士隐听了,就迎上来问道人:“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
道人笑着说:“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
甄士隐本是一个有宿慧的人,听到道人这么说,他的心中早已彻悟,因为他知道“好了”正是寓意着“无为”。
为什么这样说呢?
“好”是因为你“有(为)”,“了”是因为你“无”,所以“好了”其实就是“无为”。
当然,“无为”不是让你无所作为,而是要顺势而为。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而不是刻意而为。
你刻意追求功名,但是古今的将相又有几个是能善始善终、流芳百世的呢?绝大部分将相的坟墓,都被杂草淹没了。
你刻意追求金钱,永远都觉得赚的钱不够多,但是等到你觉得足够多的时候,可能已经来不及享受、双眼永远闭上了。
你刻意追求姣妻,她天天跟你秀恩爱,但是等到你归西了以后,说不定她马上就拿着你的遗产跟了其他男人。
你把儿孙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为了他们痴心地付出自己的一切,但是古往今来孝顺的儿孙又有多少呢?
在《红楼梦》中,刻意追求功名的贾雨村,结局是把锁枷扛;刻意追求金钱的王熙凤,结局是沦为乞丐;刻意追求姣妻的薛蟠,他难道被夏金桂这个所谓的“姣妻”害得还不够惨吗?而把子孙看得很重的贾母,她死了以后,那些不孝子孙连她的葬礼都没给好好办。
贾雨村、王熙凤、薛蟠和贾母这些人,因为不懂得要“无为而治”,处处刻意而为之,最终都难逃悲惨的下场。
而彻悟了《好了歌》当中“无为”思想的甄士隐,自己不追求功名也不再劝别人去考取功名,不追求要拥有很多的金银,不追求姣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了女儿的事情而操碎了心。
已经彻悟、进入了道家思想的高级阶段的甄士隐,选择了跟着跛足道人飘飘而去。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走的是逍遥游的人生路线,每天无为而快乐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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