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部书也同样做成了金镶玉,是沈德潜的《唐诗别裁集》。杨老师对版本很熟悉,他讲述着该书在版本上的差异。本书的作者沈德潜,也曾经是紫阳书院的院长。沈德潜的名声当然很大,尤其他跟乾隆皇帝之间的故事,也是后人津津乐道者。关于这一点,在沈德潜去世后,当时的大才子袁枚给沈写了篇《神道碑》,袁在此文中极力地夸赞了沈受到皇帝青睐所得到的殊荣:“惟公以白发一诸生,受圣人知三十年,位极公孤,家餐度支,远封荣祖,近荫贵孙。薨后皇情纡眷,赐谥赐祭,赐葬赐诔,赠太子太师,崇祀乡贤。呜呼,如公者,古何人哉,古何人哉!然而皆天也,非人也。”
沈德潜《唐诗别裁集》
袁枚认为,沈德潜得到皇帝的喜爱竟达30年之久,他简直不是个人。而最有意思者,袁还在《神道碑》中讲述了沈在参加博学鸿词科时跟皇帝的对话:“公讳德潜,字确士,自号归愚,吴郡长洲人。弱冠补博士弟子,丙辰荐博学鸿词,廷试报罢。戊午举于乡,己未登进士,入翰林。壬戌春,与枚同试殿上。日未昳,两黄门卷帘,上出,赐诸臣坐,问:‘谁是沈德潜?’公跪奏:‘臣是也。’‘文成乎?’曰:‘未也。’上笑曰:‘汝江南老名士,而亦迟迟耶?’其时在廷诸臣俱知公之简在帝心矣。越翼日,授编修。”
复建的尊经阁
看来,皇帝在考试之前就已经知道沈德潜的诗名,很希望他能入选。而有意思的是,袁枚果真是文章大家,一般的《神道碑》都写的庄严肃穆,而袁枚却把传主跟皇帝之间的对话写了进去,但这种写法果真将传主的形象立体了起来。
尊经阁正门
在尊经阁内,还立有一通乾隆皇帝给本院写的诗碑。杨老师介绍说,这是碑石的原物,因为珍贵,所以陈列在了这里。皇帝能给一所书院题词,这当然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荣誉。杨老师说,乾隆皇帝六下江南,竟然六次都来到了本校,并且每次都为学校留下一首诗。即此可知,这所学校颇受乾隆皇帝所重。
皇帝给紫阳书院写了六首诗
关于这里的藏书,沈德潜在《紫阳书院碑记》中也同样提到过:“吾吴紫阳书院,在郡学东偏,前大中丞仪封张公剏建,以之教育吴人士者也。始康熙壬辰,讫功癸巳,屋共若干楹,有堂有阁。堂安神位,阁藏经书,翼以廊庑斋舍,为士子肄业之所。延乡大夫去位者司教事。后踵而行之,大方伯鄂公加意整饬,四方颙颙向风。而剏建缘起碑石未立,命某为之记。”
尊经阁的地板凹下去做成模型
这段话中,沈德潜说,本书院是由张伯行所创建者,而这位张伯行于后世最大的声誉,就是被康熙皇帝称之为“天下第一清官”。张伯行做事勤勤恳恳,多次受到康熙皇帝的嘉奖。他在苏州任职时,对噶礼的很多做法看不惯,噶礼仗着自己在朝中有人撑腰,于是写奏折告张伯行的状。此事折腾了一年,最终皇帝认定张伯行做的有道理,于是将噶礼撤职。康熙皇帝就在这个裁决中说出了张伯行乃是“天下第一清官”,当地百姓为此大感高兴,据说有数万人赶往北京畅春园,向皇帝谢恩,并且许愿,每个人愿意减少一年的寿命,以此来让皇帝万万岁。
乾隆御题原碑
此事之后,张伯行向皇帝提出建造书院,请皇帝批准,紫阳书院建造于苏州府学尊经阁后。康熙一朝,皇帝提倡的是程朱理学,而张伯行所遵奉者也正是如此,看来皇帝对他的重视,除了他是一位清官,另一个原因则是,他的思想也跟朝廷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书院历任著名山长
虽然苏州紫阳书院创始于张伯行,而真正的兴旺却是在鄂尔泰任江苏布政使的时候。鄂尔泰讲求的是汉学,于是他将紫阳书院的学术风气由理学转变为汉学,也正因如此,使得紫阳书院培养出了一大批汉学家,比如前面提到的王鸣盛就是本院的毕业生,余外,汉学大家王昶、钱大昕、俞樾等,也都出自本校。而后有不少的毕业生都成为了本校的掌舵人,比如钱大昕就曾任紫阳书院山长达16年之久,而他在此又培养出了更多的人才。王昶在给钱大昕写的墓志铭中称:“门下积士二千余人,其为台阁侍从发名成业者不胜计,盖皆钦其行,乐趋函丈,即当事亦均以师道尊礼之。”
俞樾的著作
而钱大昕能够成为天下名士,也跟紫阳书院有关。当年王峻为紫阳书院山长时,曾向王鸣胜咨询嘉定的人才:“询嘉定人才于王西沚(鸣盛),西沚以先生对,侍御转告巡抚,召至院中,试以《周礼》《文献通考》两论。君下笔千言,悉中典要。于是院长惊异,而院中诸名宿莫不敛手敬之。”(《碑传集》四十九卷)
紫阳书院匾额挂在了这里
钱大昕的学问当然是一流,但他在培养人才方面也确实下了很大工夫。杨老师说,钱大昕在74岁时,就是死在了紫阳书院内,并且到死的当日,他还在跟学生们聊天谈笑:“卒之日尚与诸生相见,口讲指画,谈笑不辍,及少疲,倚枕而卧,不逾时家人趋视,已与造化者游矣。非其天怀淡定,涵养有素,能如此哉!”(王昶《詹事府少詹事钱君大昕墓志铭》)
展厅内仿造的牌坊
《清儒学案》中有钱大昕的本传,其中也提到了钱大昕在紫阳书院的任职时间最久,同时还培养出了众多的弟子:“乾隆十六年,高宗南巡,召试,赐举人,授内阁中书。甲戌成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入直上书房,授皇十二子读。官至詹事府少詹事。四十年,丁父忧。归,遂不复出。历主钟山、娄东、紫阳诸书院。在紫阳最久,弟子著藉甚众。嘉庆九年卒,年七十有七。”有这等在人物做书院的山长,难怪这里会涌现出如此众多的人才。
这张图上标明当年紫阳书院面积
在展品中,还有几位紫阳书院当年的考试卷,虽然从字体上看已经到了清末,但能够流传下来,也确实难得。早些年,我在一批书中也买到了几百份这样的试卷,可惜里面没有紫阳书院者。
紫阳书院考试卷
在一个玻璃展台上插放着一函精装本,内容正是《紫阳书院志》和《苏州府学志》,马兄称,这正是杨镜如老师的作品。杨老师展开书,向我讲述了书中的一些重要内容。他能将这么多的重要资料汇编在一起,也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
杨镜如老师的大作
参观完校史展,杨老师又带我二人去看校园内的其他遗迹。走出尊经阁时,方知此阁有两个门,后面的门正对着一个广场,而广场的正中立着一尊雕像。杨老师介绍说,这是苏州府学的首任掌门人胡瑗。关于这件事,我倒是有所了解,因为我到泰州曾经寻找过胡瑗的遗迹,知道他是应范仲淹的邀请而来苏州府学任职者,并且范把自己的儿子也交到胡手中,请其教导。如此说来,本校把历史追溯到北宋,也确实有历史依据。
苏州府学首任教授胡瑗像
在这个广场的侧边,还摆放着一些古代巨大的石础。杨老师介绍说,这些石础原本是元代尊经阁的建筑构件,而旁边的说明牌上则写着元代府学尊经阁原名六经阁,后来又改为了御书阁。从这些名称上就可得知,这里原本一直是府学的藏书之所。石础的直径很大,可见当年尊经阁的规模应当远超今日所复建者。杨老师介绍称,其中一个石础上还刻有铭文。说话间,他拿起一只树枝,拂掉石础上的落叶,果真在上面我看到了延祐某年的字样。
仔细辩认,石上有元代年号
在这个花园的对面,还有着面积不小的一个池塘,杨老师向我讲解着校园里说也说不完的故事,能看的出,他为能在本校任教感到何等的光荣。我真想让我带我一一的去看校园中的历史遗迹,但我想到还有十几个人正在等待着他的讲解,我决定表现一下自己的涵养,主动向杨老师提出,看到这里,我已然满足。于是他带着我向校门口走去。
尺寸巨大的石础
在进校门时,我看到了一尊范仲淹的雕像,碑座上写着“苏州府学创建人”,但那时还没有见到校长,我觉得从包里拿出相机拍照,恐怕会让保安起疑,而此刻因为有杨老师的陪伴,让我的胆子也陡然升了起来。我大模大样地给范仲淹立此存照,走出校门后,又给那紧闭着的大铁门拍了张照片。
给范仲淹拍了一张照
紫阳中学的隔壁就是苏州文庙,也就是当年府学所在地,拍完紫阳中学,当然要到文庙内再次探访,因为这府学正是紫阳书院的前身。苏州文庙我在二十多年前就来过,那时的前来倒不是为了拍照,因为这里曾是苏州当地最大的古玩市场,那时就是为了访书。虽然我在这里没有买到过什么像样的书,我在苏州文庙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黄舰先生。这些年来,黄先生帮我买到了不少的好书,但我们初次见面时他还是个小朋友,并且他当时的经营场地仅有一米长的柜台,因为他为人的诚实,再加上刻苦肯干,而后生意越做越大,几经转换场地,我去看再来看他时,他已经在苏州的另一个古玩城内搞经营了,这个场地的经营面积比原来那个大了数百倍,并且处在古玩城入口处的第一家,这可是经营的黄金地段,而今我再来此地时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下次寻访的由头
但今日却让我没有故地重游的感慨,因为今天是周一,按例,国内的公馆大多在周一闭馆休息。马骥兄不想让我白来,于是跟保安交涉一番,但没有得到允许,我马上劝慰他说,今天能够探访紫阳书院已经很知足了,不能把好运气用尽,虽然没能拍到苏州文庙,但却给我下次的来访留下了可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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