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艰辛——努力中兴汉光武（20）

主笔：江湖闲乐生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王莽天凤元年（公元14年），彼时刘秀才二十岁，刚行了冠礼（成人礼），按道理，怎么也该娶妻成家了，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这貌似很不合常理，但其实无需大惊小怪，刘邦娶妻就很晚，项羽更是至死都未有子嗣，看来晚婚晚育对于秦汉男子来说也很正常，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又何必非拘泥于俗礼呢？

何况，刘秀早已有意中人了，这个人，叫做阴丽华。

阴丽华，春秋贤相管仲后裔（管仲七世孙管修由齐迁楚，拜为阴大夫，乃改氏为阴），南阳望族新野阴氏之女。这一位名门千金，传说有闭月羞花之容、倾国倾城之貌，且贤惠俭约、多才多艺，只要身为雄性，见了没有不动心的。而刘秀因二姐刘元嫁于四世官宦的新野豪杰邓晨，便经常有去新野，一次便与这位阴家大小姐偶遇（新野阴氏与邓氏二族世代通婚，联系紧密），当即惊为天人，从此发誓今生非丽华不娶。没想到这位千古帝王，竟也是位情种。

更加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按时间推算，阴丽华比光武小十岁，也就是说，刘秀当时所爱慕的，只是一个10岁的小萝莉。

请不要以现代人的眼光去批评刘秀变态猥琐。事实上，由于秦汉时奉行农业至上与鼓励生育的人口经济政策，所以当时社会普遍流行早婚早育、多育（西汉末年有人口六千万，是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有些贵族男子或因求学、守孝等原因晚婚，但女子必定是早嫁的，一般十三岁到十六岁就可以为人妇了，而求婚年龄一般又在成婚年龄的一到两年前。所以10岁的丽华小妹，其实已经可以情窦初开、谈婚论嫁了。

总之，刘秀从此疯狂的迷恋上了这位出入凡尘的小仙女儿，为此他不惜苦苦等待，等待那颗诱人的禁果蒂落结实，然后正正的砸在自己头上。

只可惜，这颗果子结得太高了。新野阴氏在西汉宣帝时就已暴富，家有良田七百余顷（约8000 英亩，舂陵刘氏全族也不及其一半），且其后三世繁昌，当时已为南阳第一豪族，光家中所养宾客，就有上千人；史称其资产田宅，富可敌国；车马奴隶，多比邦君；另据《女红余志》载，阴丽华每步出，皆铺太华精细之毡，故足底纤滑与手同，可见其美貌与奢侈。舂陵刘氏虽是前朝皇室后裔，但今不如昔，跟阴家差的太远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刘秀一败落县级干部之子、南阳乡下的一小小富农，还想高攀南阳第一豪族的第一美女，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他的等待，前途渺茫，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更像是个梦想而不是理想。

沈从文先生写说：“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然而，刘秀却偏偏爱上了一个10岁的天之骄女，他这份爱需要太多的等待、勇气与运气，这岂不是一段孽缘么?

不过，刘秀这人虽然素来性格柔和宽大，却独有一种倔强脾气，他心中心中渴盼的事情，再困难都要去做，哪怕历尽磨难，也不会回头，所以，二十岁的刘秀，青春萌动的刘秀，再也待不住舂陵了。他决定出去闯荡一番，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进步，成长，相信再度归来，他将华丽转身，脱胎换骨，绝对配得上阴大小姐。

于是，刘秀毅然离开了家乡的亲人与庄稼，来到了首都长安求学，在太学学习《尚书》，有一次，他与同学出外游玩，恰遇主管京城卫戍与治安的执金吾出巡，不由大为艳羡。

所谓金吾，乃传说中一种能祛除不祥的灵鸟。往者天子出巡时，都有手执金吾金像（后改为两头镶以黄金的铜棒）的开道者。汉武帝时起，开始以“执金吾”称呼首都的治安长官。因执金吾和他手下的缇骑，代表着帝国、皇帝以及首都的体面，所以执金吾一般都选择身材魁梧、容貌威严之大将，其官服亦为文武百官中最华丽者；而其手下的缇骑，当然也是精选了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的良家子弟，并同样穿着华丽的制服。

而我们的刘秀不仅是个萝莉控，也是个制服控。他见执金吾与其缇骑之舆服导从，光满道路，车驾甚盛，排场超酷，好不威风气派！再看看自己那寒酸的破驴车，简直就是劳斯莱斯与大板车之间的区别，不由大为感慨，心内便想起两个人来。

一个人就是先祖高皇帝刘邦，当年刘邦望见秦始皇车驾，心中羡慕，便脱口而出：“大丈夫当如是也。”后来真的就做了皇帝。

另一个人就是他魂牵梦绕的阴丽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单相思的等待也很无奈，他何时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呢？

这样想着，终于，刘秀也脱口而出了一句属于自己的千古名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一个执金吾，一个阴丽华，这就是刘秀年轻时的全部梦想（刘秀后来把他认为最好的官职执金吾，封给了阴丽华的哥哥阴识），比起他先祖刘邦一开始就表现出对皇帝宝座的强烈兴趣，刘秀确实要低调务实的多。这就是刘秀，沉稳内敛，脚踏实地，从未有过年少轻狂。

事实上，就算刘秀最迫不及待的人生大事，刘秀都好整以暇，甘愿忍耐，从长安上学回来已二十三，还不成家，继续种田种到二十八，还不成家……眼看着就快三十了，当官没影子，老婆没着落，无业游民老光棍，还整天想着不着调的执金吾和阴丽华，舂陵这么多刘氏宗族大爷大妈的，能对这傻孩子没看法？

然而，对于这些风言风语，刘秀一点儿都不着急，他只是忍耐，只是等待，一直等到他真正能够迎娶他梦寐以求的佳偶阴丽华时，他已经二十九了，此时刘秀已然随刘氏宗族起事，并在昆阳之战中一战成名，成为天下最闪耀的后起之秀，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总算是配得上阴小姐了。其实阴小姐七岁丧父，她的婚事，全由他大哥阴识做主。而阴识官任汉军偏将军，正是刘秀大哥刘縯的旧部，两位大哥一拍板，这婚事就这么订下了。

此时阴丽华已芳龄十九，刘秀也已二十九，在汉代怎么都算是剩男剩女了。只不过刘秀非君不娶，阴丽华则大概眼光高，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双方各自有意，且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当然不能再拖了，结婚，赶紧结婚吧。

而等他们正式举办婚礼之时，正是刘縯方被更始帝害死之后。大哥尸骨未寒，刘秀却急着办喜事，他这也是为了麻痹仇人，保全自己。相信大哥在九泉之下，会理解他的。

不过，以刘秀的性子，他应该不会急着跟阴丽华行周公之礼，他没有这个心情，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贪男女之欢，所以他很快就离开了新婚的妻子，北上发展，欲再寻求一支可以倚赖的武装队伍。阴丽华无奈，也只得送别爱郎，从此过上了数年两地分居的日子。多少年过去了，阴丽华还清楚地记得，刘秀走的那日，天空很蓝，似乎有点透明，一切单纯而忧伤，寂静的让人心碎。

没有想到，这段千古称道爱情佳话，竟然一开始就充满了辛酸与无奈，以及巨大到可怕的政治黑幕，读史至此，当真让人感慨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