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一口香茗,香润于心,毛孔微张,似满身的清香瞬间膨胀容纳不下,向体外宣泄。一杯茶慢慢饮过,茶叶静卧杯底,心境澄澈如水,心情豁然开朗,拨云见日,光风霁月,“冷然一啜烦襟涤,欲御天风弄紫霞”。
静夜读书,心静人无,书外唯有茶香,左手执书,右手擎杯,杯杯浸心。这才感叹唐朝诗人卢仝的《七碗茶诗》的绝妙之处,感受到独自品茶的无限情趣: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这心灵的畅饮,涓涓滴滴的清茶,无时无刻不在滋润着身心,手指无意中抚摸鼻间,手上的清茶余香更加钻进鼻孔。朱粲如的《饮茶歌》说“千杯万杯不辞醉,一斗一石还自倾。”“安得庐同六七碗,顿使两腋清风生。”温庭筠的描述更贴切“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冥。”茶的香不醉人,醉心。
春,青翠欲滴,叶茂枝繁,郁郁葱葱,暖风拂面。清明时节雨,大地泛新绿。早春时节,新抽出的芽儿,嫩嫩的,煞是可人。与顽童折一枝新绿拧做一柳笛,或放上一阵风筝。口渴了,品着新绿和泥土的芳香,泡一杯清茶,嗅着茶水清新的气息,慢慢啜口清茶,或清香甜美滑过舌尖,张扬的香味,就像年少轻狂的时光;或苦涩鲜香,生活的艰辛,尽含其中,缺少点甜美;或先苦后甜,从舌根散发出缕缕清香,苦涩尽敛其中。“媚春光草草花花,惹风声盼盼茶茶。”“一瓯解却山中醉,便觉身轻欲上天。”
夏,满目苍翠,或狂风暴雨,或艳阳高照,草木垂首。炎热中,摇一把蒲扇,或打开空调,泡一杯清茶,在烦躁的蝉鸣叫声中,人亦能静心。“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夏的晚,出门纳凉,明月下,拎一杯清茶,慢慢啜口,怡然自得。黄庭坚《一斛珠》:“香芽嫩茶清心骨,醉中襟量与无阔,夜阑似觉归仙阙,走马章台,踏碎满街月。”是一种意境。元稹的《一言到七言诗》:“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前岂堪夸。”又是一种意境。待将肤腠浸微汗,毛骨生风六月凉,是夏季饮茶的妙处。
秋,金黄,丰腴。秋雨,绵绵,滴滴。秋月,圆满,明亮。“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中秋之夜,仰望星空,月色如华,月亮如莹。团圆之夜,杯杯清茶,清香染浸了思念。“今宵更有湘江月,照出菲菲满碗花。”
冬,雪白,清冽。寒灯新茗月同煎,浅瓯吹雪试新茶。冬夜,就着火炉,煨一壶茶,嗞嗞水声,缕缕茶香,身心暖意荡漾,雪地,蓝蓝盈盈,夜静如水。青灯耿窗户,设茗听雪落。茶叶在杯底慢慢舒展,然后用力向上一跃,漫天飞舞起来,心亦超拔世间。碧沉霞脚碎,香泛乳花轻。浸润的茶叶缓缓沉积,取杯畅饮。味为甘露胜醍醐,服之顿觉沉疴苏。冬天饮茶是一种享受,一种极致。
当一炷香在屋里袅袅散开时,方明了古人读书时“红袖添香”的佳趣。淡淡的,几乎不被察觉的香气,悄无声息地漫开来,像一个温暖而安心的怀抱。不经意处,尘念全消。
寻常日子,不必焚香,也可在窗边赏那四时花草的气息,木叶清香的韵味。夜深人静时,暗香徐来,波澜不兴,和这皎洁月轮一起同消永夜,旧梦前尘恍如一梦。
翻开枕边书,一本一本都散发着不同的香气。很多别致的书签,是上学时买的一个牌子的香皂,每一个小包装纸都余香不绝,于是小心地放进书页间,和岁月一起沉浸。
有一些说不出的欢喜,长长的岁月过去了,走过不同的地方,认识许多的人,却在这千变万化之中还保留了一个固执的习惯:买同一个牌子的香皂,为它可爱的包装纸上那点动人的香。
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有意思的香可不止这些。刚买来的杭白菊,一个大大的花团晾在桌上,花瓣叠着花瓣,香里缠着香。闲下来时,悠然地泡一杯菊花茶,清心玉映,沁人肺腑。那一杯暖人的香,养颜清火,滋养这平淡而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