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嘉峪关城楼参观,讲解员在讲解“定城砖”的神奇传说之后,往往顺便解释西瓮城会极门“会极”二字的意义,大概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谐音式解释,“会极”就是“汇集”,“进关城,必过会极门,会极是指汇集于此的意思”;一是引经据典式的解释,依据是《淮南子·地形训》:“六合之间,四极之内。”认为“会”“是相会亲善之意”,“极”“就是极边”。认为嘉峪关城楼“会极门”之“极”所指为“西极”,“这里的意思是说,亲善友好地相会西极(西边)来的诸侯、仕宦、商旅等。”(何端中《戈壁钢城文脉长》)。
两种解释谁是谁非?其实都是错误的。借“会极”二字命名城门或宫殿,在中国古代建筑文化中屡见不鲜。这里的“极”本义指“极星”,也就是北极星,在古代常叫作“北辰”,而其引申义为皇权或中央朝廷,“会极”一词用引申义。《论语·为政第二》孔子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句话就是“极”字最好的解释。“极”字在封建社会的政治术语中特指政权或皇位,“会极”意为会合于最高政权,说白了就是聚集于皇帝周围,归服于朝廷。
《尚书考·灵耀》曰:建用皇极。宋均曰:建,立也。皇极,大中也。(唐·李善注《文选》卷四十九·史论)
次五曰建用皇极,(皇,大。极,中也。凡立事当用大中之道。(孔安国传、孔颖达疏《尚书正义》卷十二·洪范第六)
为什么要把“皇极”解释为“大中”呢?原来,“极”本身含有正中的意思,借指政治中心。沈括《梦溪笔谈》:“汉以前皆以北辰居天中,故谓之极星。”《书·洪范》:“五,皇极,皇建其有极。”古人认为北极星位于天正中,众星环拱围绕,如同天下诸侯宾服朝廷的样子。现在的电视剧上常说皇帝是“九五至尊”,“九五”指的就是“极”,“九五”是《周易》的爻位名,是“正中”之位。《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所以,“极”又有“宝座”之义,“登极”就是登上皇位,按照《易》理,就是顺应形势,位于“九五”中正之位。
会极门不光嘉峪关城楼有,其他古建筑中比比皆是。例如:
四十一年更名奉天殿曰皇极,华盖殿曰中极,谨身殿曰建极,文楼曰文昭阁,武楼曰武成阁,左顺门曰会极,右顺门曰归极,大朝门曰皇极……。(清·张廷玉等《明史》卷六十八·志第四十四)
午门之内曰皇极门……。皇极门内东曰文昭阁,西曰武成阁,上曰皇极殿,中曰中极殿,后曰建极殿,所谓三大殿也。(清·孙承泽《天府广记》卷五)
以上史料中“极”字均指政权,并不是四方八荒之“极”。而且,“会极”这个词的文化含义是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极”在中正之位,绝没有主动去会合极边的意思,如果这样,“皇极”的至尊权威又如何保持呢?“会极门”,就是四方极边之人宾服朝觐朝廷之门。
“会极”一词满语为“伊绵”。 清代皇家猎苑——木兰围场“伊绵峪”名称的来历,对于“会极”的解释更有说服力。
乾隆二十三年巡幸木兰,举秋狝礼,布鲁特使臣来朝于布固图昂阿。先是,乙亥平准夷噶尔藏多尔济等,丁丑,哈萨克使臣根札尔噶喇等皆来朝于此,爰赐名其谷曰伊绵。伊绵者,国语会极归极也。(清·陈康祺《郎潜纪闻初笔》-卷一)
把“伊绵峪”译成汉语就是“会极峪”,在当时, 乾隆皇帝就是所“会”之“极”,“会极”词义,何其微妙!
弄清了“会极门”的含义,其他城门名称的意思也就一目了然了。“光化”,就是以“极”之光光化四方(《尧典》“光被四表”。)“柔远”,就是以“极”之德使远人柔顺,(《尧典》:“柔远能迩。”《礼记·中庸第三十一》:“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朝宗”,意为使之朝宗于“极”, (《周礼·大宗伯》诸侯见天子之礼,“春见曰朝,夏见曰宗”。)而后才能达到“会极”、“归极”以至“皇极”。这些建筑物名称的用意殊费苦心,深刻反映了传统中国政治文化的最高理想。
一般人都自豪地说我们是“中华民族”,但很少人能正确解释“中华”一词的真正含义,“中”就是“极”,“华”就是“光化”之“光”,“中华”即“极光”,中华民族就是像北极星一样“光被四表”、刚健中正、富有向心力和凝聚力的伟大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