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诗》
在城里开垦，围起一块山水，种一棵小菜
就有女神光临，五彩的云气，笼罩她全身
山顶停放着马车，交警开始午餐
把楼盘再抬高一些，我还可以开梯田
拖拉机从霞光上走过，耕出许多彩虹
粮站满了，堆着一囤囤的睌霞，既能出口国外
又能运到京城，故宫也能吃上摩天楼顶的云气
我还增加了一道果品，西山打雷，沙井下雨
大街小巷遍落药丸，消化掉二型糖尿病
吃好，牙就种得结实，腰板也过硬
我每天耕云种月，使锄头镇纸
将田园一层一层砌上高楼，又浇上水泥
就是惟恐粮草不善，生活无法推销
还在字里行间撒肥来着，秋天便有了着落
一把麦片，也能出让个好价，衣食无忧
雪天就足以在被窝里猫冬，哪也不去旅游
就把枕头当首都，故国风物，以梦压惊
《捉鸭记》
街头捉鸭，一把羽毛转眼不见了
你还穿着外套转悠，天虹购物将皮鞋对折
一脚把纸鸢踢到楼下，又踩着缝纫机上天
到西山看云，进万寿宫拜许真君，事就妥了
少年天涯，敦煌壁画，都是越来越旧
你还细述破箱里藏的貂裘，也新不到哪去
板栗爆炒了半边街，还不住手
一江横秋，滕王阁上有人摆酒，有人打赌
输掉了全身行头，只剩裤衩打道回府
草滩上的鸭毛褪尽了食堂的味道
又预算了加餐的开支，单等一根扁担冒芽
你在七楼抱着鸭翅飞了半天，还在躺椅上瘫着
我到瓦子角溜弯，刚好路过王府井
满街闲人，哪里读得明白老夫的闲文
还去学唐诗，胡吹瞎侃，一点鸭毛本事
楞要摆谱，休怪师父尚留着丁点压枕私技
专训服那些刁蛮角色，打不乖的大路货
去岁养鸭专业户，已加盟候记连锁
摇身一变成了美食老板，摆弄一锅老鸭汤
喷鲜的下水，放倒了许多头领，丫是一个
《锄奸记》
攒诗如攒钱，你我都别装了
臭诗乃属伪钞，只有好诗才是硬通货
看看谁能打熬多久。可惜你门都没摸着
还要装逼，冒充中统，摆一副不屑的屌样
累不累?俺啥本事也拿不出手，就是锄奸来的
尔哪路货色，老夫一目了然，手到病除
有劳诸位掩袖旁观，分不出个好歹
摸鱼之辈好混，水是清不了的，一日三换
也是徒然，一把盒子炮亮酒桌上
各自身份立马鲜明，不是锄奸，便是遭奸人暗算
桌椅板凳，自有分说，毋须呆至半夜
鸡叫头遍了，丫还抱枕头发梦，为诗国锄奸
老夫吆喝一声，掉头就跑，
一炮仗在屁股后头炸烂一堆诗选
《燃 灯》
这个世界，对于有些人，考虑的是上餐与下顿
对于有些人，考虑的是天堂与地狱
仿佛寸步之间，一念无明，但我还是要燃灯
在废旧的汽车里，孩子已长成花样少年
他能与恶对抗，用手蒙住左眼，获得枪法
那些无家可归者，不会在精神病院流浪
无主的阳光，任意挥霍，屋顶翻晒着
腌制的云，傍晚收回天空，你还要多带干粮
才能去西山，赶上末班的神仙，货车扛走了
半条街，只剩下橱窗，一个空洞许若
到西门家荡秋跹，雁把脖颈借给鱼
肚子里怀着阳澄湖的螃蟹，麻将馆三菜一汤
将你打发至残年，坐到戏台上养老
赌光一把小钱，睁开双眼，还读不明白帐本
只有抄古卷，临拓片，赏摹品，舞木剑
微风吹拂绿叶，羊毫添墨，你我还在人间
《捉奸记》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身为神仙，你还起了俗念，歪打正着
偷看已婚妇人洗热水澡，贪恋肉体之丰
让村民捉奸在床，五花大绑游街
一条裤衩云一样挂在窗户上，品行甚劣
身子又白又胖，有损仙家丰采，五缕髯
也是为了讨好妇人，那尾佛尘，浸淫已深
未刑供，俱教沙井派出所记录在案
你还冒名许真君徒弟，剃了光头充和尚
戴上帽子装道人，这都是要不得的
我到哪里去请律师帮你辩护
你说性事未经强逼，亦属神仙与凡妇通奸
损人家庭，属于破坏和谐的坏蛋
况且你从天上下来，流里流气，为沙井所忌
甭想行贿，上头早断了你的那些香火钱
村民不再供奉为自个戴绿帽子的神
你若令凡妇怀孕，手术伺候
也就变为太监，到门口扫马路，捡猪屎
你甭反复申请为玉帝端洗脚水了
法院不判你劳改，就是人民对你的厚待
《点 穴》
老夫点穴，一竹杆打到满船人
不能怪人家手狠，只怨咱避之惟恐不及
还是功夫所限，不拿下奶头山，也成不了仙
你梱一身手榴弹仍炸着自个，一件破棉袄
飞上天又咋样，没不成变为上帝的袈裟
天宫不把你当外人，留下守厕所，给人间亲戚
快递两窝头，神仙的伙食也是农民供的
就那点给养吃不出三高来，还减肥，头不晕了
人变得积极上进，歪打也不正着
还是那点手劲，赶鸭子上天，打鸟落土
你剃个光头，貌似开悟了，跟俺一打照面
就张嘴要化缘，这是欠妥的
佑民寺不会放过你，八大金刚会拿你归案
罗汉堂不是虚设，菩萨法度谨严，岂容小觑
民间扒手在肚兜里采茶，翻身道情
乃文化站长项，加上打板，泡脚，吃桑椹
一色水灵，你好歹唱个肥诺，也救活一座剧院
《隐 者》
遁隐的再深，也会被酒香诱出来
一生一世之功，面临放弃的危险，又一头
扎进后山，觉得还不够狠，又往云堆里钻
还是没办法，肉身太重，色心不稳
不知如何安放才妥，挥剑不忍自宫，还是闲着
左右一摇晃起来，就露了腚，便蹬散柴门
既想去万达，又要履红尘，不撒一把银子
还收不住此身，窗户仍是老风景
破书爬满了皱纹，翻出一袋米粉，还是家乡味
撒点胡椒，又要掉泪，父母双亲都老了
你还在山顶发呆，数落尘世，自己也是土堆
捧起来的，能高过八宝山吗
打马过江州，下了牯岭，又做回一个旧人
桃花源里的二先生跟别人分享老婆的裤裆
一个在古代，一个在京东，坐高铁就到了
你也别再三推让，担待一回算一回
否则无人待见，除了秋风，没谁把你当大隐
《晚 岁》
我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不辜负父母恩情
我要像个朴拙的乡下人，回到久别的故园
修补篱笆，扎牢院门，不让疾病乘虚而入
我要大喝一声，将它腰斩于屋前
拎其狗头，宣誓于世，吾与邪恶不两立
我须好好活，不求做官发财，浪获空名
离鸟事远一些，恕不应酬，尽量活得简单，
钱少就少吧，名淡就由此而淡下去
位低，头是不能低的，没有商榷余地
老夫一把岁数，再低下身，腰椎也不合作的
活着而不慕富贵，就轻松多了，仅剩的小病
也是养身之道，恕我无能，不能帮上甚忙
一穷二白的身家，也没钱可捐，不能充慷慨
来往的朋友，也无力款待，多包涵吧
所欠情义，只能还之以情义，变现于丹青
闲下所务的，无非诗文，算是睌岁的安顿
所余年头，好好孝敬双亲，善待儿孙
能走一个地方，算一个地方，世界也就大了
我笨拙地周旋于这个世界，已无大志
只想慢下来，再稍缓慢一些，虚度此生
程维简介：
男，诗人，小说家，画家，居在南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协副主席、江西省诗委会主任、南昌文人书画院院长。
著有诗集《妖娆罪》《他风景》《古典中国》《纸上美人》等多部，评论专著《穿越时空的对话：论程维诗歌》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与海子、于坚等被读者投票评选为中国当代“十佳诗人”。曾获中国作协第八届庄重文文学奖，天问诗歌奖、中国地域诗歌奖、中国长诗奖、《诗刊》《星星》等刊诗歌奖，以及第一届、第三届、第五届谷雨文学奖、江西省优秀文艺成果奖、滕王阁文学奖等。
来源：诗魔方
供稿：北京城市未来文化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