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按:
近日,中国诗歌网公布了“2015-2016年度十大好诗”获奖作品《诗歌集结号》“头条诗人”栏目特邀评委潇潇作品《移交》入选,排名第一。排名第二的则是来自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臧棣的《芒果入门》。
据了解,本次获奖作品均经过两轮网友投票,两轮初评,以及终评专家两轮投票,最终严格按照评选委员会投票结果计算出的分值,评选出获奖作品。小编特意选发潇潇获奖作品及臧棣的《芒果入门》,供读者欣赏、批评!
潇潇《移交》
深秋,露出满嘴假牙
像一个黄昏的老人
在镜中假眠
他暗地里
把一连串的错误与后悔
移交给冬天
把迟钝的耳朵和过敏的鼻子
移交给医学
把缺心少肺的时代
移交给诗歌
把过去的阴影和磨难
移交给伤痕
把破碎的生活
移交给我
记忆,一些思想的皮屑
落了下来
这钻石中深藏的影子
像光阴漏尽的小虫
密密麻麻的,死亡
是一堂必修课
早晚会来敲门
深秋,这铁了心的老人
从镜中醒来,握着
死的把柄
将收割谁的皮肤和头颅
推荐语:
里尔克说“诗是经验”,于是一些诗人把经验和情感对立起来,指责抒情的肤浅直接。其实,经验本身不过是沉淀了的情感,或者反省过的情感。因为一段经历,没有情感的浸润,就成为不了经验。潇潇这首诗就很典型,她对深秋的感觉里,蕴含了她深厚的情感,和她独到的感受,但同时也是一种人生经验的总结思考,这是要有一定人生阅历之后才能有的体会。(特邀点评人:李少君)
臧棣:芒果入门
芒果的说服力
确实值得借鉴。黄色越醒目,
成熟越绝对。它们赞同这想法,
并鼓励这样的迁徙——
甜,沿北方的记忆
放大了世界的爱。每个人
都可能沾边,和每个人
都有机会沾边的区别
真的有那么大吗?芒果的疯狂
比你在我们的死亡中
懂得的东西更接近本质;
它们将它们的本色
陈列在时光的形状中。
不论你在哪儿,只要我们手里
还没拿着原始的石头,
你就比地狱幸运。捏一下五月,
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
生活的臀部已缀满了
你的芒果。我如果还有别的替身,
我会比现在更愿意看到
将金枝压向大地的哭泣的
那最后的重量,来自你
有一颗无知的甜心。
2015年5月24日
臧棣解读:
著名诗人臧棣,曾获得《星星》诗刊年度诗人等诗歌大奖。鲜为人知的是,臧棣还是一个标准的水果王子。
去年,臧棣接受《新民晚报》记者采访时还专门解读了自己的《芒果入门》。他说,自己喜欢吃水果,吃过的大部分水果,都入了诗。最青睐的是芒果,所以,关于芒果的诗写过四五首,“我前生可能是个芒果”。调侃的话让人哈哈一笑,然后怅然若失——他吃过的水果都成了诗,我们吃过的水果,却只成了肚子上的肉。
论潇潇《移交》的创新
作者:黄怒波
潇潇是一个诗意越来越趋向哲理的诗人,这是出于她越来越界入生命的意义追问。她在新世纪的写作,处于一种撕裂状态,“抖落疲惫、愤怒、焦虑、无奈、暴力、哀悼……/一切逼近负面的词……。”她写于2014年的《移交》(见上)透露出一种“死亡”气息,表达了心中的困境和迷茫。
托尔斯泰在他的小说《伊凡.伊里奇》中讲述了一个死亡故事。伊凡.伊里奇在他终于要死的时候,向周边的人露出了怜悯的神情:他是在想,多么可伶啊,你们都还活着,但你们居然还不明白你们终将必死。波伏娃的《人总是要死的》写了一个死都死不掉的主人公福斯卡,目的是说“向死而生”才知道死的意义。当代中国诗歌的文本碰触死亡的题阈很重,涉及相关的“痛苦……”等词语分量不少。我们对唐晓渡、张清华主编的《当代先锋诗30年:1979~2009谱系与典藏》一书做了常用词语考证,具体内容此处略。
这也是一个现象,新世纪以来的当代中国诗歌文本越来越沉重、伤感,有着迷恋死亡主题气息和一种无名的诡秘。也许是诗人们都年入不惑,对生命的体验更痛切,也许是“日常生活”世界中,诗人和诗歌被排出了“消费场所”。然而,也许如此,这种对命运的质疑更形成了文本的时代张力,与社会的“物”的“人”心底残存的生命想象达成沟通,具有了可写性文本的魅力。我们在读写潇潇的“移交”时,关于生与死的思考自然就“移交”过来,成为我们本体的问题。我们可以如此解读,“他”是一个启蒙者,20世纪80年代之前是“他”的过去,“他”“把过去的阴影和磨难 / 移交给伤痕”。然而,在新世纪,“他”“把破碎的生活 / 移交给我”。启蒙者老去了,但是铁了心地推动现代性的老人,因为国家要富强、民族要复兴。谁是祭品呢?现代性的“死的把柄 / 将收割谁的皮肤和头颅”。这是一种回到现代性的文本解读。可是,不是这样解读,又能从何处得到文本呢?在现代社会的当下,“破碎的生活”致使心灵的痛苦无法弥合,“死亡 / 是一堂必修课 / 早晚会来敲门”。所以,文本中的“他”也许最终是伊凡.伊里奇,也许是福斯卡,但注定要经受死亡的追赶。在这里,可以互文一下狄金森的《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
“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
他殷勤停车接我——
车厢里只有我们俩——
还有‘永生’同坐。
我们缓缓而行,他知道无需急促——
我也抛开劳作
和闲暇,以回报
他的礼貌——
我们经过学校,恰逢课间休息——
孩子们正喧闹,在操场上——
我们经过注目凝视的稻谷的田地——
我们经过沉落的太阳——
也许该说,是他经过我们而去——
露水使我颤抖而且发凉——
因为我的衣裳,只是薄纱——
我的披肩,只是绢网——
我们停在一幢屋前,这屋子
仿佛是隆起的地面——
屋顶,勉强可见——
屋檐,低于地平面——
从那时算起,已有几个世纪——
却似乎短过那一天的光阴——
那一天,我初次猜出
马头朝向永恒——
这是狄金森的名作,她描述了死亡,但期待的是永恒。在一百多年后的现代社会,潇潇留给我们的都是对死亡的等待,又恐惧又期盼,因为这是个“缺心少肺的时代”。狄金森期望“永生”时,她只是“露水使我额头颤抖而且发凉”。潇潇等待死亡时,她只有“破碎的生活”。为什么?因为现代性一百多年来已经到了“深秋”,变成了“铁了心的老人”。命运,不由我们主宰了。
本文摘选自诗人黄怒波博士的论文《“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当代中国诗歌的现代性重构》。本文标题为摘选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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