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雪，让西湖断桥残雪成为雪后江南最惊艳的美景之一。一派粉雕玉琢、银色素裹下的西湖美景，不由得让我想起宋代词人周密的那首描写断桥残雪的词《木兰花慢·断桥残雪》，把雪后西湖、断桥的美写到了极致，今天，黄爱古典和你一起细细欣赏这首《木兰花慢 断桥残雪》。
《木兰花慢·断桥残雪》宋 周密
觅梅花信息，拥吟袖、暮鞭寒。自放鹤人归，月香水影，诗冷孤山。等闲。冸寒睍暖，看融城、御水到人间。瓦陇竹根更好，柳边小驻游鞍。
琅玕。半倚云湾。孤棹晚、载诗还。是醉魂醒处，画桥第二，奁月初三。东阑。有人步玉，怪冰泥、沁湿锦鵷斑。还见晴波涨绿，谢池梦草相关。
古人吟诵断桥残雪美景的诗词也很多，而周密的这首词细腻入微地描写了雪后断桥的惊艳之美，也可看成是描写断桥残雪的代表作之一。
踏雪寻梅，是古人雅事之一。曾有诗云：“绝讶梅花晚，争来雪里窥。”在西湖孤山之侧、里湖外湖之间的断桥，更是一个赏雪的好去处。“觅梅花信息”，起句写出词人探梅的焦急、急切的心情。“拥吟袖、暮鞭寒”。词人边走边吟，天寒地冻，双袖紧掩；暮色苍茫、寒气袭人、词人不得不挥鞭驰马，词人“觅梅花信息”的雅兴之浓跃然纸上。此情此景，和“翩翩马上帽檐斜”尽日寻春的贵公子悠闲寻春的情形相比较，风度和格调高雅了很多。接着“自放鹤人归”三句用的士林和靖梅妻鹤子的故事。北宋诗人林逋谥和靖，结庐孤山，梅妻鹤子，终身不化。二十年间不入城市，纵情西湖山水间。像林逋这样的高士已经不见，词人的惋惜从“自”字中隐隐现出。“月香水影，诗冷孤山”，八个字清幽绝俗。上句“月香水影”借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诗句之意，自然贴切；下句“诗冷孤山”颇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那样的深深感慨。
开头六句，前三句情调高昂，后三句则惋转曲折，今昔情景相较，跌宕有力。词人感情起伏荡漾，反复咏唱，韵味悠远。难怪《介存斋论词杂著》中说这首词是“敲金戛玉，嚼雪盥花，新妙无与为匹”，可谓贴切。（“敲金戛玉”让我不由联想起乾隆皇帝为他钟爱的惠山寄畅园题写的“玉戛金摐”四字，“戛”和“摐”都是敲击之意。“玉戛金摐”是指敲击金属和玉石乐器，发出淸朗的声音。两相比较，还是乾隆的“玉戛金摐”比“敲金戛玉“雅致高明了许多哦。）
“等闲”，在这里有不留意的意思。时光飞逝，转瞬间，“泮寒晛暖，看融城、御水到人间”。冰融化曰泮，阳气浮动曰晛。也许不要多久，雪消春至，到那时，冰雪消融为水，流入御沟，潺潺而鸣，来到人间。这明显是词人踏雪寻梅途中的想象。在天寒地冻，素裹银妆之时，词人期盼春天到来，想象着春天到来的时候，冰雪化为一池春水，西子必有一番新天地。本来，“御沟宫女怨，流不到民家”这里词人偏说冰雪融为御水到人间，其想象之美令人感叹！词人这里可能有所寓意。“瓦陇竹根更好，柳边小驻游鞍”。从上面的想象，又回到“觅梅花信息”的现实中来。“瓦陇竹根”，指屋顶竹根。四字分别表示上、下，但暗示都有皑皑白雪覆盖。面对着这纤尘不染，超凡脱俗之境界，不由得词人愿在柳下解鞍，盘桓徜徉于这桃源仙境。
下阕先写所见的断桥景物。“琅玕”，本指美石，“石而似珠”，这里实指翠竹。诗人多以琅玕比竹。一片翠竹，迤逦远去，依停烟雾缭绕水湾。这两句点染出环境的幽静。“孤棹晚，载诗还”。上应“吟”字，词人的吟兴，无论是挥鞭而来，还是乘扁舟一叶，在暮色苍茫中踏上归途，都始终不衰。来时“拥吟袖”；归时“载诗还”，可见词人面对此情此景，诗兴大发，兴致盎然，流连美景，遐思翩翩。
接着是对这种幽情雅意再作深一层渲染：“是醉魂醒处，画桥第二，奁月初三”。画桥，指西湖十景之一的断桥。二、三两句相互映衬，声情并著。奁，本为妇女的镜匣。这里是说，斜月当空，玲珑剔透，犹如妆镜掀起一角镜袱，露出一缕幽淡的清光。这些正是所谓“尽洗靡曼，独标清丽，有韶倩之色，有绵渺之思”的妙句，意境幽邃，但字面上却浅近易明。真可谓是雅丽处取清真，绵密处取梦窗，清脱淡雅，而自有独至处。
写过断桥美景、游兴盎然，自我抒怀后，词人笔锋一转，变幻笔法，转写了同样在断桥赏雪的美人！那些来踏雪的美人是怎样的情态：“东阑。有人步玉，怪冰泥、沁湿锦鹓斑”。阑，与栏通，这里指东边的花园，锦鹓斑：鹓，鹓刍鸟，传说中与鸾凤同类的鸟。这里指锦缎鞋上鸾凤鸟一样的图案。这是词人于归途中所见之奇美景致；在小园幽径之上，美人莲步轻盈，使人轻轻嗔怪雪消后的浅泥，溅湿了她绣有鸾凤图案的锦鞋。词人游赏之余，插入耳闻目见的图景，读来十分自然。如尹廷高《花港观鱼》本是写自己看到逐队嬉游的鱼儿，却忽然宕开一笔写“红妆静立阑干外，吞尽残香总未知”。这种“插图”，使得诗情荡漾摇曳多姿，为词人的断桥之游，生姿添色，带有生活气息。
“还见晴波涨绿，谢池梦草相关”。在此我们不妨可以脑补想象一下，当春暖花开，这晴红烟绿的西湖边是怎样的一派生机？天朗气清，湖水碧酖，仿佛谢灵运梦中的春草池塘，鸟鸣莺啭，萦绕在词人耳边。谢灵运《登池上楼》诗有“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句，所以称“谢池“。词人最后畅想春天即将来临，在欢快之情尽展中缓缓拉下全篇结束的帷幕。
《木兰花慢》赋西湖十景，是周密三十二岁时的名作。他出身名门，然而尚涉世不深，词中风格清高澹远。这首词题曰《断桥残雪》，最为绝妙之处却是不见一个“雪”字，却又无处不在写“雪”。比如“梅花信息”而需要“觅”，有雪：“诗冷”二字，暗中写雪：“等闲”三句写雪融化时的情状，“瓦陇竹根”之所以“更好”，乃是因为有雪点缀，佳人“步玉”自然写出雪态；就是到最后的“晴波涨绿”，这新绿溅溅的水中，也尽含雪的魂影。读完整首词，感觉神清气爽，赏心悦目。词风清丽高雅，脱俗淡远，虚实错落，情致婉转，意境深远，动人心魄。实乃一首歌咏断桥残雪的绝佳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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