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7日是个星期天,我在友人的指点下来到安徽省天长市秦栏镇联盟村,参观神奇而充满故事的“孝子树”,走到跟前一看,果然是虬劲有力,岁月在树干上写满沧桑,其生命力依然旺盛,端的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2010年拍摄的孝子树】
据说此树是二十四孝“弃官寻母”之主角、宋代秦栏人朱寿昌手植柏,相传朱寿昌母亲在世时怕雷声,逝世后,每逢雷雨天,朱寿昌总要撑把伞到坟头守护。尽孝三年后,神宗嘉其孝义,诏令官复原职。朱寿昌离开秦栏前,到母亲的坟前,栽下了一棵松柏,以代表他永远陪伴着母亲。
由于事先没有做好功课,回到仪征后收集资料准备写探访记时才发现,在秦栏中学里,还有朱寿昌的墓,懊悔不已,遂决心以后找机会再去一次,等找到朱寿昌墓,一块儿写。
然而琐事缠身,一晃就是七年。今年仪征政府办的小伙子张向阳(西北政法研究生毕业,鹿邑人,难得年轻人喜欢仪征历史,跟我探访过庙山、旧港)到大仪镇挂职当某村副支书,我正好去看看他,而且约好国庆节后立即去,否则他挂职时间也“一晃就过去”了。
2017年10月11日,我和张向阳驱车直奔秦栏,凭记忆停车在联盟村部。有农妇问你们仪征人来找我们的孝子树做什么?我正色说道,朱孝子不仅是你们安徽的,更是全中国的,好榜样大家都要学习。张向阳不愧是村官,直接进去找人,以生托熟居然请来了老村委会主任,60岁的王玉喜,王老主任1990年就来联盟村了,对这一带情况很熟悉,他欣然带我们去看孝子树。
孝子树在村部以西二百多米,再向南拐进去也就二三百米就到了,看到大树,我有久别重逢的亲切感,感觉他老人家是越活越年轻,也许是上次来已近深秋的缘故,这次是初秋,季节上相差一个半月,满树皆绿,虬劲的树干被绿衣遮挡起来了不少。
【2017年拍摄的孝子树】
【古树铭牌】
【我和王玉喜合影】
【我和张向阳合影】
王主任对本村情况了如指掌,他告诉我们,这里属于秦栏镇联盟村郑庄组,过去这一带老墓很多,树是老墓的不假,但不一定是朱家的,或许是郑家的。网上那些朱寿昌手植柏为母亲挡雨的说法,都是他亲口编的,时间是2000年左右,记者一发,大家你抄我我抄你,现在就信以为真了,不信你到网上去查,有没有2000年以前更早的说法?我听了直接叹服:人民群众真的是有无限的创造力啊,这个故事编的真好,有鼻子有眼,大家伙儿都愿意相信,从心眼儿里希望这树真的是朱孝子手植,母亲去世了他还在继续着尽孝的故事。
一路上我和他说起,我认识天长的文史研究者姜培忠,他说他也认识呢,姜培忠在他这里问询过事情,还说,姜培忠的弟弟姜培国,就在秦栏做副镇长喔,你们要找朱孝子墓,他可以指点的。
我很高兴,马上联系姜培忠,他在扬州学习,不能来,但他说马上联系弟弟,并请他的朋友、秦栏镇党委书记陶志华中午来陪我们吃饭。我赶紧跟他说,不给你们添麻烦,看过墓就走,中午还要赶回去,因为仪征史福特公司接了枣林湾两园亮化工程的单子,要在工程规划时融入仪征历史文化元素,中午要赶回去与上海来的设计师见面呢。
在镇政府二楼见到了姜培国副镇长,他亲自带我们去墓地,在政府大院里,他指着一堆麻石,告诉我这是从朱寿昌墓上弄来的。
我们仔细端详着这些麻石,这些都是牌坊上的石构件,有麻石和青石的,青石上有浮雕造型,麻石上还有字,看起来是下联:一片丹心知尽孝。
【石构件对联】
【石构件浮雕】
【石构件】
随后姜镇长叫了镇建设科的同志,一起带着我们来到了朱寿昌墓,墓址位于秦栏河北岸,镇主要街道秦关路的南侧,靠近老街西头。这个位置与我七年前在网上搜索某网友游记中的位置不一样,那位网友说朱寿昌墓在秦栏中学内,时间长了文章已经找不到,我请教姜镇长和建设科的同志,他们说墓就在这里。
【朱寿昌墓位置】
朱寿昌墓显然已经得到了整修和保护,有三面围墙,开口向东,有甬道,旁边有绿化,中间是墓冢,墓前有碑。墓碑是秦栏镇政府2003年立的,上书“宋司农少卿,朱寿昌字康叔先生之墓,秦栏镇人民政府,二00三年古历三月十二日立”,墓侧还有天长县1986年“全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水泥牌子新旧各一块。
【朱寿昌墓园】
【墓碑】
【文物保护牌】
离开墓地后送姜镇长回政府,陶书记打来电话,我赶紧让姜镇长打招呼,不在这里吃饭,下次有机会再来叨扰,欢迎来仪征。姜镇长还介绍说,秦栏建了朱寿昌孝文化广场,有“弃官寻母”雕塑,我们说,时间关系,以后有机会再来。
回来后下载了《嘉靖天长县志》和1992年版的《天长县志》,嘉庆的、同治的,没找到,《天长县志》还不全,全书653页,这电子版只到226页,第十二章水利以下没有,真是坑爹。
幸好朱寿昌是名人,名列二十四孝光荣榜,知名度很高,宋史有传。我对照了一下《宋史》和《嘉靖天长县志》的朱寿昌传,内容基本相同,只是开头介绍籍贯时,宋史说他是“扬州天长人”,嘉靖志说他是“天长县同人乡秦栏里人也”。篇幅较长,就不录入原文了,白话文简介一下。
朱寿昌(1014-1083),字康叔,天长人。父亲朱巽是仁宗时期的工部侍郎,朱寿昌因父荫做了个主簿,在几个州县都干过,后来在陕州、荆南任通判,再后来署理岳州知州。岳州濒临重湖,有很多水盗。朱寿昌登记民船,刻下姓名,让他们互相窥伺侦察,出入一定要报告。水盗出发,验明船的方向穷追讨伐他们,水盗逐渐消除,别的郡都加以效法。
富弼、韩琦任宰相期间,派使者到四方宽缓体恤民力,任命朱寿昌出使湖南。有人说邵州可以设置冶匠采金,皇上下诏动工。朱寿昌说邵州接近蛮人地区,金矿如果被开发,蛮人必定会争抢,从此边境恐怕生出很多是非,况且废掉几百顷良田,不是重视农业抑制工商业的办法,皇上下诏立即停止了这件事。
阆州有个大姓,户主雍子良多次杀人犯事,依仗钱财和势力没有被判死罪。后来又杀了人却贿赂他的里人出来接受审讯,已经判罪定案,恰逢朱寿昌出任阆州知州,发现其中有诈,把囚犯带出来责问他说:“我听说雍子良给了你十万钱,答应娶你的女儿为媳妇,并且让你的儿子做女婿,所以你代他受罪,有这种事吗?”囚犯脸色动了一下,朱寿昌又说:“你就要死了,书券上把你的女儿作为婢女,把钱说成是雇佣的报酬,又不让你的儿子做女婿,你又能怎么样呢?”囚犯醒悟,泪流满面,说:“我差一点错死。”就把实情招了。朱寿昌立即把雍子良抓来法办。郡里称赞他是神人,蜀地人至今传颂他。
朱寿昌的母亲刘氏,是朱巽的妾,朱寿昌七岁时,母亲被正室赶出家门,从此母子有五十年没有相见,这是朱寿昌最大的心结,他长大后四处打听母亲的消息,茶饭不思,拒绝酒肉,提起来就流泪。神宗熙宁初年,有了线索,他立即和家里人告别,说:“不见到母亲,我就不回来了。”他辞掉广德军知军之职,前往关中寻找,终于在同州(渭南市大荔县)找到了母亲。刘氏时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嫁给党氏生有几个孩子,朱寿昌把他们全都接回来。
雍守钱明逸把他的事情报告上去,皇上下诏让他官复原职。从此他以孝闻名天下。王安石、苏颂、苏轼以及一众士大夫都争着写诗赞美他。
朱寿昌因为要供养母亲的缘故,请求做了河中府通判。几年后母亲去世,朱寿昌守孝,伤心得几乎双目失明,埋葬母亲时,有白鸟聚集在墓上。
朱寿昌抚养同母的弟妹,感情愈加深厚,为他们置办了田产和住宅。
朱寿昌后来又做了鄂州知州、提举崇禧观、司农少卿、朝议大夫、中散大夫。去世时,年七十岁。
朱寿昌一生勇于为义,救人危急不吝为之。主持兄弟的三个孤女出嫁,帮助没有能力举办丧事的人埋葬死者十多次,他的天性就是这样。
《嘉靖天长县志》还介绍了朱寿昌家族、家族墓和朱孝子祠。
朱寿昌家族除了朱寿昌的父亲朱巽外,还有朱巽的侄子朱齐卿(朱寿昌的堂兄);还有朱寿昌的两个从子朱明之和朱延之,都是进士;朱寿昌的孙子朱英,元丰进士;朱英的儿子朱棫,绍兴八年进士。这个家族孝读传家,源远流长。
朱寿昌墓在县东四十五里,旧胜因寺之西南。墓前左右有池,池之前有两座碑亭,毁于兵燹,惟余基地瓦砾而已,弘治十年知县周道立石墓上。按,秦栏市之东多古墓,必朱氏之茔也,今其父朱巽、其族朱延之,诸人墓俱不可考。从这一段推论,那棵孝子树,也有可能是朱寿昌家族墓上的喔。
朱孝子祠在县东四十五里秦栏市东,宋同仁乡秦栏里也。旧为胜因寺,嘉靖壬辰寺圮,高邮卫请其砖木修公署,余适讲业其中乃请改祠,专祀朱公。寺有遗田若干亩,东北至官路,西舆徐某田界,南至涧为界,令僧佃种,时修理祠院焉。
【《嘉靖天长县志》书影】
除了《宋史》和《嘉靖天长县志》外,天长文史研究者姜培忠的《行走在墓志上的亲情:宋朝天长秦栏朱氏家族》一文,也披露了一些有关朱寿昌家族的信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撰写过六十多篇墓志铭,其中即有涉及朱寿昌家族的,从中解读分析可知,曾巩的继母朱氏是朱齐卿的女儿(前文述:朱齐卿是朱巽的侄子,与朱寿昌是堂弟兄),曾巩为天长朱姓舅家共写过五篇墓志铭,包括舅舅朱延之(朱寿昌从子)、朱延之父亲、朱延之妻子沈氏、朱延之的婶母戴氏;而朱寿昌的另一个从子朱明之(字昌叔),则是王安石的妹婿。看来朱寿昌的家族,真的非同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