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买臣,字翁子,吴县人,汉武帝时,为中大夫,累官至会稽太守、主爵都尉,位列九卿。别看他如此显赫,但早年时也是屌丝一枚,因为家里穷,又喜欢读书,也不善于置办财产家业(应该是没钱买地种田),常靠割草砍柴卖钱换些粮食。担着一捆柴,边走边读还边朗诵,他媳妇刚开始还能接受,背着柴跟着他没说什么,看起来“夫唱妇随”挺和谐的,但生活毕竟不是琼瑶小说,如果是才子佳人偶尔定格下那是美好场景,可如果是四五十岁的糟老头糟糠妻,还老这样,就要被人笑话了。一砍柴的,装啥高雅啊,媳妇贤惠归贤惠,但脸还是要的:“求你别朗诵了行不,我都替你害臊。要念回家偷着念,在路上像啥样啊?”,朱买臣还坏坏的不理会,越念越大声。这气的呀,你不要脸,我还要呢,离婚!朱买臣这会急了,但自信的笑着说:“我五十岁命该富贵,现在都四十多了,你辛苦好久了,等我富贵了,我报答你功劳。”乖,不闹哦。媳妇听这类话估计有一百遍了,快五十了还这副夸夸其谈的嘴脸,我受够了:“像你这样的人,最终只会饿死在沟里,还富贵个鬼啊!”看这婚是离定了,朱买臣就听任她离去了,随便吧,你自由了。其后,朱买臣形单影只,但依然故我,独行歌到中,负薪山野坟墓间。后来,前妻和新夫家一个老实的庄稼汉一起去上坟,看见路边朱买臣挡着柴又冷又饿,那阵悲凉买臣懂,前妻更懂,一日夫妻百日恩,婚离了情谊在。
“翁子,过来一起吃点吧。这里还有的。”
“哦,好。”买臣大方的过去,嘴里塞满了饭菜,盯着前妻:“等我以后…”突然打住。妻已是别人的妻…
“我知道…”前妻眼中晃动着一点泪光:“你吃…多吃点。”又给买臣夹了一筷子菜。旁边的新丈夫,一个老庄稼汉,憨厚的看着,陪着笑着。
故事当然有然后。然后,过了几年,朱买臣随着上计吏为卒(所谓上计,就是地方政府向中央汇报当地社会经济与财政收支的基本情况,是公务员编制,有财政补贴,当然朱买臣只是为卒,算是临时工,只是汉代服劳役的一种,时间到了任务完成了就不给工资了。),主要任务是押送重车去长安,推推车,体力活。其实朱买臣的是借这机会去给刘彻上书求官的,找机会翻身。到长安后,上计吏上书,可皇帝迟迟没有回复(刘彻这时估计很忙,不是开会就是去打猎还有泡妞),一行人只好在公车府待诏,结果粮食用完了,买臣也就下岗了,还好他脑子灵,或是乞讨或是代别人接着服劳役赚点外快,硬是挺住了。这时贵人出现了,就是之前说的会稽人庄助很受刘彻宠信,算是老乡,而庄助也听说过朱买臣这人,老乡见老乡不仅两眼泪汪汪,还助他一臂之力举荐了朱买臣。这时刘彻正在求贤的兴头上,在皇帝面前讲解《春秋》、《楚辞》,刘彻很高兴,人才啊,任命为中大夫,跟庄助同为侍中,当我参谋吧,哈哈。后来东越事起,朱买臣献上平定攻略,确实很有几把刷子,又受到刘彻赏识,直接任命为会稽太守,负责与韩悦等讨伐东越。
` 终于要衣锦还乡了。会稽守丞听说太守将要到了,发动百姓清除道路;县吏一起送行和迎接的车辆达一百多辆。进入吴县境内,眼尖的朱买臣见到他原来的老婆,或许他也一直在人群中寻找,那夫妻二人正在修整道路,此情此景,朱买臣的心是碎的。我的妻啊,我富贵了,却让我怎么面对你。我想这时只有李宗盛的《我终于失去了你》能表达的他此时的骄傲和心酸,请允许我转载下来:
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
你劝我要耐心等候
并且陪我渡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
如此地宽容
当所有的人靠紧我的时候
你要我安静从容
似乎知道我有一颗永不安静的心
(我)容易蠢动
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
我终于拥有了千百个热情的笑容
我终于让人群被我深深的打动
我却忘了告诉你
你一直在我心中
啊~我终于失去了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啊~我终于失去了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当四周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
我见到你眼中有伤心的泪光闪动
“停车。”朱买臣平静的跟车夫说。朝着前妻和他憨厚的丈夫走去。
“你是…”前妻晃动着眼泪,惊愕而幸福,继而是深深的愧疚:“…翁子。”
“是。”朱买臣溢着泪水深情地盯着着前妻的说:“是我…你们还好吗?”
“哦,大人…”前妻突然醒了一样,赶紧改口叫大人,并跟着老庄稼人要跪下。
朱买臣一惊,扶住了,也醒了过来一样,感觉到路人们惊异的眼神盯住了他们,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他以前不懂妻子求他不要再边担柴边朗诵时是一种怎样的难堪,现在他终于懂了,也理解了妻子当年决心离开时是由于人们异样的眼神,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懂了,可是太迟了。
赶紧收起之前的眼神,平静大气的指示后面的车辆,载上他们:“你两跟我一起住太守府吧。”
妥善的把他们安置在园里,供应老夫妻两饮食。住了一个月,那曾经深为感怀的女人就上吊死了。后人猜测是羞愧难当,自杀了。我想这是对这个伟大女性的污蔑,她没有错,一点也没错,贫贱夫妻几十年,跟着朱买臣一起割草砍柴,照顾生计,即使最终的离开也全不是因为嫌买臣贫困让她受苦,源于在于买臣在路上读书显摆,乡里人异样的眼神和嘲弄让她绝望,她为了只是保住她仅有的自尊,而不是真反对丈夫不要去读书求功名,也理解甚至欣赏丈夫的好学和进取,但,只是希望他能让她少受点嘲弄,仅此而已,但朱买臣当时没能理解妻子,没有给妻子她所想要的慰藉,她真的太累了,于是,她离开了,嫁给了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只因那庄稼汉是个老实人,安贫如素,他没有野心,也就不会让她难堪,就可以保有自己仅有的自尊,她要的其实一点也不多。
至于她上吊自杀了,我想这是为了她的自尊,已经离婚了,前夫让她住在太守府里享福,别人的窃窃私语,都怪异眼神,她知道人们会怎么说她,后世的人更会怎么说她,她懂,她有这个见识。那就结束吧,我死了,买臣也可以心安了,不会给他累赘,或者也能给让自己清白,让世人看看,我是穷过,离开过,但我从来不是为了这富贵,我没有!
朱买臣的心彻底碎了,真正的知己原来是自己的前妻,可我终于失去了她。哭了,反省了,叹息了,给她丈夫钱,把她安葬了。又全部找来以前的熟人,与他们一同吃饭;那些对自己有恩的人,都一一报答。或许这样,他才会心安些。
朱买臣的故事就先到这,但关于他的成功,我只能说七分靠运气三分靠打拼了。一是他专业对口,研修的是儒术;二是这时大汉的老板是刘彻,爱好儒术,并有意破格选草根,打破了官僚贵族的世袭壁垒,开了天窗,有了屌丝逆袭的上升通道;三是儒家的政治势力的积聚和崛起,形成了大气候。失去这三点里的任何一点,朱买臣只能是“饿死在沟里了”,妻子的话一点不假。这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没有硝烟,却深刻至今的战争,朱买臣不过是这场战争的幸存者,进而才得以是受益者。
等等,等等。这个朱买臣是“买臣负薪”的朱买臣吗?是啊。是“马前泼水”“覆水难收”“买臣休妻”的朱买臣吗?不是啊。为什么不是呢?因为一个是历史人物,一个是艺术形象,但这中间伤害了一位可怜可敬的妇人。
附:
《汉书·朱买臣列传》:朱买臣字翁子,吴人也。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戴相随,数止买臣毋歌呕道中。买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贵报女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即听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负薪墓间。故妻与夫家俱上冢,见买臣饥寒,呼饭饮之。
……会稽闻太守且至,发民除道,县长吏并送迎,车百余乘。入吴界,见其故妻、妻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妻自经死,买臣乞其夫钱,令葬。悉召见故人与饮食诸尝有恩者,皆报复焉。
【本文由“橘子工铺”发布,2017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