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上栖霞寺

栖霞山上栖霞寺

应红叶之约南下栖霞山，去时枫叶尚未红透。栖霞山古木参天、满目葱茏，色彩缤纷，空气清新。初冬的细雨仿佛美颜镜头，让栖霞山美的令人心醉。栖霞山原名摄山，据说“栖霞”名之由来，有两种说法： 一是因山中漫山红叶，每当深秋时，犹如晚霞栖落，蔚蔚壮观。

第二种说法，栖霞山是因栖霞寺而得名。489年，南齐高僧长途跋涉寻得宝地结草为庐而成栖霞寺——是中国四大名刹之一。栖霞寺名胜古迹甚多，故事传说难以胜数，名人帝王多在此留下足迹和墨迹。我觉得最让我深思的是，这里发生的与僧人有关的两段历史。两段史实相隔1200年，却都与中日这两个国家有关，也从不同侧面反映着这两个民族的性格。

一

鉴真法师东渡

据史料记载，唐代，我国经济繁荣，文化昌盛，而且对外开放，日本遣唐使先后13次来中国学习交流。732年日本僧人随谴唐使来中国，邀请高僧去日传法。鉴真原为扬州大明寺高僧，精通佛经和医学。742年鉴真法师开始东渡，先后五次东渡，均告失败，第五次时鉴真已经60岁了，船队从扬州出发，途中多次遇险，最后漂流了到了海南岛南端，靠吃生米、饮海水度日。鉴真不幸身染重病，双目失明，北归途中，在栖霞寺短暂逗留。

753年，日本遣唐使恳请鉴真再次东渡，第二年到达日本首都奈良。日本天皇任命鉴真为大僧都,成为日本律宗始祖。他带去佛教经典以及建筑．雕刻和医学等知识，对促进中日文化交流和日本文化的发展作出了贡献。招提寺就是由鉴真按唐朝寺院的规划修建，极具盛唐的优雅与宏大气势。甚至时至今日，走遍奈良，到处可见中国唐代的风景和建筑。

在栖霞寺内，供奉一尊鉴真和尚塑像。日本奈良招提寺81代森木孝顺长老亲自塑造，是1963年鉴真和尚圆寂1200周年之际，由日本文化界、佛教界联合赠送给栖霞寺的。

面对这位尊者，我忍不住想问：是什么力量，让您这样舍生忘死，历尽艰险，挫折失败都不退缩，向着一个未知的地方，为一个陌生的民族，去奉献爱和牺牲生命？

二

栖霞寺1937

敲下这几个字心情特别沉重，那是一段血腥的历史。在鉴真东渡1200年后，日本军队沿着当年谴唐使的路，来到了历史名城南京，让这个城市血流成河。1937年12月13日，距今天整整81年。

大屠杀让南京城的难民纷纷涌入栖霞寺，寂然法师目睹日军的兽性，他冒着生命危险，带领十名僧人，筹集粮食、药品，建立保护区。庇护了近24000名难民；藏匿并帮助国名党将领廖耀湘及部属逃过日军的一次次搜捕北渡过江；帮助藏匿转送外国记者拍摄的南京大屠杀照片，并最终成为控诉日军大屠杀的罪证……

以下是寂然法师所写的抗议日军暴行的抗议书:

《以人类的名义致所有与此有关的人》

至此，我们向您简要汇报该地的情况及本寺庙所遇到的骚扰。

南京沦陷以来，每天都有数百人逃至我庙寻求保护，要求安置。我写此信的时候，寺庙里已聚集了2.04万人，大部分为妇女和儿童，男人们几乎都被枪杀或被掳去为日本士兵当苦力。

下面，我们扼要地列出日本士兵自今年1月4日以来所犯下的罪行:

1月4日：一辆载着日本士兵的卡车驶来，他们掠走了9头牛，并勒令中国人为其宰杀，以便把牛肉运走。与此同时，他们放火焚烧邻近的房屋以消磨时光。

1月6日:从河上来了很多日本士兵，他们抢走了难民的1头毛驴，并抢走了18个铺盖卷。

1月7日:日本士兵强奸了一位妇女和一个年仅14岁的少女，抢走了5个铺盖卷。

1月8日和9日:有6位妇女被日本士兵强奸。他们像往常一样闯进寺庙，寻找最年轻的姑娘，用刺刀威逼她们就范。

1月11日:有4名妇女被强奸。喝得酩酊大醉的日本士兵在寺庙内胡作非为，他们举枪乱射，击伤多人，并损坏房屋。

1月13日:又来了许多日本士兵，他们四处搜寻并掠走大量粮食，强奸了一位妇女及其女儿，然后扬长而去。

1月15日:许多日本士兵蜂拥而来，把所有年轻妇女赶在一起，从中挑出10人，在寺庙大厅对她们大肆奸淫。一个烂醉如泥的士兵晚些时候才到，他冲入房间要喝酒、要女人。酒是给他了，但是拒绝给他女人。他怒火冲天，持枪疯狂四射，杀害了2个男孩后扬长而去。在回到火车站的路上，他又闯进马路的一间房子，杀害了一位农民70岁的妻子，牵走了1头毛驴，然后纵火把房屋烧了。

1月16日:继续抢劫、奸淫。

1月18日:盗走了3头毛驴。

1月19日:日本士兵大闹寺庙，砸坏门窗和家具，掠走7头毛驴。

大约在1月20日，开来了一支新的队伍，换下栖霞山火车站的岗哨。新来部队的指挥官是个少尉，他心地较好，自他来后，形势明显好转。他在寺庙内设了一个岗，哨兵努力把专来捣乱、偷窃和抢女人的士兵拒之于寺庙大门之外。因此，我们害怕，一旦这位少尉撤离此地被派往别处，原来可怕的情景会重新出现。所以，我们请求你们，不管是谁，只要能帮助我们阻止重现这种惨无人道的残暴行径即可。安置在我们这儿的难民百分之八十已失去了一切，他们的房屋被毁，牲口被杀，钱财被抢。此外，许多妇女失去了丈夫，孩子没有了父亲，大部分年轻男子遭到日本士兵的杀害，另一部分则伤的伤，病的病，躺在这里缺衣少药，谁也不敢上街，害怕被杀害，而我们还只剩下少量的粮食储备。我们的农民既无水牛又无稻种，怎能春耕播种呢？

在此，我们所有签名者再次恳请您的帮助。

栖霞山寺庙

1938年1月25日

光阴荏苒，当我走进栖霞寺幽静庄严的古刹禅林，看到满目繁荣，美景如画。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象八十一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杀戮、强奸、恐惧、绝望、随时可能的死亡……我站立的地方，是不是有血从石板的缝里漫过？僧人们是不是也在这里诵经，超度亡灵，祈求佛祖保佑生者？为了幸存的同胞，他们心怀虔诚、悲悯、慈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控诉、声讨侵略者的暴行。寂然法师在残暴的兽性面前，用仁慈做武器，用生命做成火炬，无所畏惧的挺身而出，呼吁人性和和平。在侵略者屠刀下，护佑了24000个生命和一点点希望。是佛法无边，还是对信念的执着？

我不是佛教徒，但我可以拜服在寂然、鉴真两位法师脚下。他们让我知道了信仰的力量。我也深深的为日本这个民族感到耻辱和悲哀，为什么鉴真大师种下的善，在那片土地上结出的却是恶呢？如果鉴真法师和寂然法师能够对话，他们会说什么？他们眼中的日本人哪个是真？

也许说起弘扬佛法，不能忘记鉴真法师。但作为一个普通人，我认为寂然法师更应该被我们铭记。幸好栖霞寺的传真法师为我们写了《栖霞寺1937》，才使这段历史公诸于世。

记得叶嘉莹先生说起日军轰炸重庆后，在墙壁上有人写下血红的大字：“祖以告父，父以告子，世世代代勿忘此血仇。”又有人说要“以德报怨”。所以我时常困惑：前辈的仇恨后人应该铭记还是遗忘？

——严格意义上说，我们都是幸存者的后代。往事如烟淡去，日本人是“健忘”的，忘记了恩德，忘了侵略，更不记得屠杀。那些南京大屠杀幸存者，那些寂然法师们保护下来的人的后代们，是不是还记得当年先辈的血？记得为保护难民而殚精竭虑，英年早逝的寂然法师和僧人们的恩呢？

战争结束七十多年了，栖霞山草木丰茂，景色宜人，春有桃花艳，秋有枫林红，鸟在林间唱和，雨从飞檐滑落，游人和僧人擦肩而过，一派安宁、和平的景象。但这庄严的大殿，这把手臂伸向天空的老银杏，这如筋般缠绕的藤蔓，又都给人以沧桑感。81年前的事，它们都看到了，还都记得吧？

驻足凝望，我仿佛看见僧人们远去的背影。他们没有子孙，我们就是他们的后代。他们走进了历史，走出了人们的视野。但不应该走出我们的记忆……《论语》中的原话是：“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可见“以德报怨”是对圣人的阉割。我们不但不应忘记，还应不厌其烦的，用各种方式提醒日本人——不能忘记！

上面的碑文是：

我以无以言状的悲怆追忆那血腥的风雨

我以颤抖的手抚摩那三十万亡灵的冤魂

我以赤子之心刻下这苦难民族的伤痛

我祈求

我期望

古老民族的觉醒

——精神的崛起！！！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再次表示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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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