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王朝自从由乾隆爷来接管,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乾隆爷好大喜功,凡事喜欢铺张浪费,为了他所谓的“文治武功”,将国库挥霍一空。等到驾崩咽气时,只把一个空壳子留给了儿子嘉庆帝。
嘉庆、道光两父子做个守成之君尚还及格,要扭转颓势就勉为其难了。
道光末年,英夷入侵,鸦片战争爆发,而天地会、捻军乱起,广东花县人洪秀全又在广西金田发动太平天国起义,可谓内忧外患,朝廷倾覆在即。
所幸,一大批能臣、悍将适时而起,谋划并血战十数年,不但让垂死的大清朝起死回生,还焕发出了些许中兴气象,是为“同光中兴”。
这一大批能臣、悍将因此冠以中兴名臣、中兴名将之誉。
所有的中兴名臣与中兴名将中,位居第一,当仁不让地坐头上把交椅的,非曾文正公曾国藩莫属。
话说,曾国藩在平定太平天国运动中,戎马倥偬,精神高度紧张,心情抑郁,身上癣疾发作严重,瘙痒难当,寝食难安。曾国藩的夫人欧阳氏远在湘乡老家,鞭长莫及,无法替夫君解除烦恼,只好让人替曾国藩物色一个小妾,好在夜间帮助挠痒、陪寝。
曾国藩向以道德圣人自许,一开始,对这事是拒绝的,但身边没有体己人照顾,确被恶疾扰得身心俱疲,身体每况愈下,苦不堪言。
没办法,曾国藩接受了夫人的建议,让亲信韩正国替自己张罗纳妾事。
大帅有令,韩正国不敢怠慢,派遣侦骑四出,穿街过巷,寻访佳人。
某日,韩正国兴冲冲地走进曾国藩的书房汇报找小妾事宜,正眉飞色舞地在谈论间,不提防有人拎刀子闯了进来,对着韩正国的后脑勺就是一刀。
幸好韩正国是警卫兵出身,灵敏机警,听到脑后风响,暗叫不好,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了这夺命追魂的一刀。
曾国藩举目看时,提刀杀人者却是帐下虎将彭玉麟!
彭玉麟一砍不中,虎目圆睁,戟指韩正国大骂:“好你个韩正国,胆敢献妇人来扰乱军心,看我今天不杀了你!”
曾国藩一看不好,赶紧站起来,环抱住彭玉麟,一个劲地说:“雪琴老弟,不可冲动!这件事是我吩咐韩正国去做的,一切和他无关。我最近浑身瘙痒,需要找个人帮我挠痒,还请雪琴老弟谅解!”
彭玉麟听了曾国藩的解释,这才悻悻放下刀来。
按理说,在当时,男人娶个三妻四妾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曾国藩身居高位,手掌重兵,不过是要娶一个小妾,为何就惹得彭玉麟要拎刀子杀人呢?
说起来,这跟彭玉麟的性情有关。
曾国藩虽称是道德楷模,但在很多地方都比不上彭玉麟。
彭玉麟祖籍衡永郴桂道衡州府衡阳县(今衡阳市衡阳县渣江),字雪琴,人称雪帅,与曾国藩、左宗棠并称为大清三杰;与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又合称中兴四大名臣。
彭玉麟一生有“三不”原则,即“不要官,不要钱,不要命”。
彭玉麟不要官是历史上出了名的。
早年,彭玉麟参与镇压李沅发起义有功,清廷赏给他蓝翎顶戴,并任命他为训导。哪料,他既不要顶戴,也不要官职,飘然回家奉养老母。
咸丰十一年(1861年),安徽人苗沛霖响应太平天国发动叛乱,彭玉麟时为安徽布政使衔水师统领,清廷任命他为安徽巡抚前去平乱,彭玉麟以不擅长陆战为由,一连三次辞谢。
同治四年(1865年)二月,清廷任命彭玉麟代理漕运总督。漕运总督掌管鲁、豫、苏、皖、浙、赣、湘、鄂八省的漕政,是众人所垂涎的天下一流肥缺,旁人睡梦里都想得到,彭玉麟却两次辞谢。
同治七年(1868年)六月,清廷任彭玉麟为兵部右侍郎,彭玉麟无心留京,仍然选择辞去。
光绪七年(1881年)七月,清廷任命彭玉麟代理两江总督并兼南洋通商大臣。两江总督在疆臣中的地位仅次直隶总督,管安徽、江苏、江西三省,极其重要。南洋通商大臣一缺也是权大责重,非名宦宿臣不能任命。彭玉麟毫不动心,仍然选择辞去。
光绪八年(1882年),清廷任命彭玉麟为兵部尚书。彭玉麟再次准备辞去。但中法战争爆发,西南边境危急。清廷命彭玉麟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帮办两广军务,彭玉麟以国事为重,临危受命,毅然南下,率老部下冯子材大战镇南关,逐法军至谅山一带。
中法战争结束,彭玉麟多次请求辞去兵部尚书。直到去世前两年,才最终如愿以偿,从官场脱身为平民。
彭玉麟在宦海里翻滚多年,如果要捞钱,是有很多机会的,但他始终坚持住“不要钱”的准则。咸丰四年(1854年)冬,彭玉麟率湘军水师配合陆师攻陷了田家镇,清廷奖励4000两白银,他却全部用于救济家乡。给叔父的信中,他是这样说的:“想家乡多苦百姓、苦亲戚,正好将此银子行些方便,亦一乐也。”他还特别提出要从中拿出一部分办学堂,期望为家乡“造就几个人才”。去世前,彭玉麟将为官几十年的官俸、养廉、经费全部裸捐出来做了军费。
至于彭玉麟的“不要命”,在湘军中也是出了名的。也因为彭玉麟敢死战,湘军水师形成了一种崇尚勇敢的风气,人人敢战、人人争先。太平军每见彭玉麟的旗号,都会恐惧莫名,四散奔走。
彭玉麟一生不慕名利、不避权贵、不治私产、不御姬妾,“不要官,不要钱,不要命”,可谓无欲,用林则徐的话来说,那是“无欲则刚”。但很多人不知道,彭玉麟这位刚猛汉子,却有柔情万种,偏偏又无人可以诉说。
彭玉麟外祖母养育有一个养女竹宾,从辈分来说,是彭玉麟的阿姨,且比彭玉麟年长两岁,人称梅姑。梅姑与彭玉麟青梅竹马,情愫渐生,曾私订终身。但彭母认为两人的结合于辈分不合,亲自作主,把梅姑嫁到别家姚氏。梅姑嫁后不久,死于难产。彭玉麟痛不欲生,发誓要用余生画十万梅花以纪念两人之情。他每画成一幅,必盖一章曰“伤心人别有怀抱”、“一生知己是梅花”。
彭玉麟画梅花,画了整整40年,诗梅花“三生石上因缘在,结得梅花当蹇修”、“无补时艰深愧我,一腔心事托梅花”、“颓然一醉狂无赖,乱写梅花十万枝”、“平生最薄封侯愿,愿与梅花过一生”。
彭玉麟曾在湖口水师昭忠祠旁边建厅,遍栽梅花,号称“梅花坞”;后来又将梅姑墓迁到了西湖旁,又在墓的旁边盖起草楼和遍植梅花。
这就是彭玉麟初闻曾国藩要纳妾而不能容忍的缘由。
在彭玉麟道德理念里,男人是不可以背叛爱情的。他认为,曾国藩既然是大家公认的道德楷模,他就应该为天下人表率,不可以带坏社会风气。当听说韩正国为曾国藩海选小妾人选,就认定是韩正国为了讨好曾国藩才这么做的,这才上演出刀劈韩正国的惊险一幕。
在曾国藩的劝说下,彭玉麟放过了韩正国,却也因此大减对曾国藩的敬仰之情。
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陆军部队纲纪废弛,彭玉麟不顾曾国藩对自己恩重如山,三次弹劾曾国荃,力主斩杀曾国荃,以儆效尤。李鸿章的侄儿李秋升倚仗叔叔的势力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彭玉麟二话不说,抓起来直接放血。彭玉麟自己的外甥贻误军机,他也大义灭亲,将之斩杀。
曾国藩因此慨叹彭玉麟是“烈士肝肠名士胆,杀人手段活人心”。
民间也因此有语云:“彭公一出,江湖肃然。”
彭玉麟对梅姑有无限爱恋、思念、牵挂,一生画梅花,其梅花图竟成人间冠绝,与郑板桥的墨竹齐名,被称为“清代书画二绝”。
王闓运挽道:“诗酒自名家,更勋业烂然,长增画苑梅花价;楼船欲渡海,叹英雄老矣,忍说江南血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