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四杰”为唐代诗坛带来了一股清风,也为盛唐诗歌的登场做好了重要的铺垫;而在诗歌技巧上,“沈宋”也为盛唐诗歌的辉煌做好了必要的准备。“沈宋”,乃沈佺期、宋之问也,他们为格律诗的发展、成型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今天我们就欣赏沈佺期的代表作《独不见》。
沈佺期的《独不见》在律诗的发展史上,具有独特的价值和地位,它几乎是唐诗中最早,最规范的七言律诗,被选入唐诗三百首,对后来唐代律诗的影响也很大,历来广受好评。姚鼐说它“高振唐音,远包古韵,此是神到之作,当取冠一朝矣”;方东树在《昭昧詹言》中也评“曲折圆转,如弹丸脱手,远包齐梁,高振唐音”。
《独不见》
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政战役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
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独不见》是乐府旧题,是乐府杂曲歌辞中一个常见的题目,内容都写伤思而不见。沈佺期的这首诗把乐府旧题写成了标准七律,且写得婉转优美,感人至深,这就是这首诗的独到之处和地位所在。
“卢家少妇不知愁,海燕双栖玳瑁梁”。卢家少妇不是说少妇的夫家姓卢,而是一种泛指。梁朝萧衍《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儿女名莫愁-------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子字阿侯”;而李商隐也曾道“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莫愁”是中国诗歌史上一个非常经典的艺术形象,莫愁,莫愁,谁人不希望莫愁?莫愁,莫愁,谁人又能做到莫愁?这位卢家少妇也不能例外。
卢家少妇的出场就华贵逼人。你看,她住的楼堂涂抹着郁金香,满室芬芳,那栖息着双燕的屋梁则是用玳瑁装饰的。郁金香是一种名贵的香料,特别珍稀,而玳瑁是一种海龟,极其美观。可见,这个卢家少妇完全是一个贵妇的格局和形象,而梁上的双燕正反衬出少妇的形单影只。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政战役辽阳”。所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九月深秋,树叶落尽,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冬衣,恰如“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中急暮砧”。而征人在外,在那遥远的苦寒之地,则更需加紧了。那她思念的丈夫在哪里呢?在辽阳,就是辽河以北。丈夫远去辽阳征战,已经整整十年了。她年年做寒衣,年年寄寒衣,年年遥望,年年思念,这是怎样漫长的思念和期待啊!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丈夫十年征战,远在白狼河北,竟然音讯断绝,他现在怎样了呢?他何时能归来?他能否归来?这里面有期望,也有无望,甚至绝望。她就这样想着,念着,也在担心着,忧虑着。在这秋季的寒夜里,少妇就是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漫漫长夜。在这样饱受煎熬的长夜里,少妇发出了悲戚的哀叹——“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谁能看见我的孤寂?谁能知道我的忧愁?而那恼人的明月也来捣乱,把炫目的清辉洒满我的罗帐,让孤枕难眠的我更添忧烦啊!她因不胜其愁而迁怒明月,看似无理,却更增加了抒情色彩。这是少妇愁苦已极的独白,这是少妇深沉无奈的哀叹,也扣住了《独不见》的诗题。
这首诗语言浅白流畅,不失乐府风格,又韵律严谨,对仗工整,实在是技巧与内涵,情感与意境的双绝之佳作。虽取材闺阁生活,辞藻典雅,缠绵委婉,却广远开阔,气势飞动,给人一种“顺流直下”之感。
李白也有一首非常出名的思妇诗,就是《子夜吴歌》中的《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把李白的《子夜吴歌·秋歌》和沈佺期的《独不见》放在一起比较,你会发现:同样思妇,李白写的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这是千万思妇;而沈佺期写的则是“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这是一个思妇。她身居华堂,却思念万里之外久别不归的丈夫,她的思念和“万户捣衣声”的思念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无论民妇,还是贵妇,这背后的痛苦都是一样的,这也能反映出“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这种悲哀的普遍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