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之五】
夫以不能知圣言之,则亦知其不能知凤皇与骐驎也。使凤皇羽翮长广,骐驎体高大,则见之者以为大鸟巨兽耳。何以别之?如必巨大别之,则其知圣人亦宜以巨大。春秋之时,鸟有爰居,不可以为凤皇;长狄来至,不可以为圣人。然则凤皇、骐驎与鸟兽等也,世人见之,何用知之?如以中国无有,从野外来而知之,则是鸜鹆同也。鸜鹆,非中国之禽也。凤皇、骐驎,亦非中国之禽兽也。皆非中国之物,儒者何以谓鸜鹆恶、凤皇骐驎善乎?
或曰:“孝宣之时,凤皇集于上林,群鸟从上以千万数。以其众鸟之长,圣神有异,故群鸟附从。”如见大鸟来集,群鸟附之,则是凤皇,凤皇审则定矣。夫凤皇与骐驎同性,凤皇见,群鸟从;骐驎见,众兽亦宜随。案《春秋》之麟,不言众兽随之。宣帝、武帝皆得骐驎,无众兽附从之文。如以骐驎为人所获,附从者散,凤皇人不获,自来蜚翔,附从可见。《书》曰:“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大传》曰:“凤皇在列树。”不言群鸟从也。岂宣帝所致者异哉?
【字词】
1、翮:(hé)鸟的翅膀;鸟翎的茎,翎管
2、鸜鹆:(qú yù)一种鸟
【拙解】
以俗儒不能知圣的事例来说,则亦可知其不能识别凤凰与麒麟。假使凤凰的羽翅既长又宽,麒麟的体形高大,那么见过它们的人会认为它们只是大鸟巨兽。如何识别呢?如果一定要以体形巨大加以区别,那么他们识别圣人亦应以是否巨大衡量。春秋之时,有一种鸟叫爰居,但不可以其为凤凰;长狄人到来,不可以其为圣人。然而凤凰、麒麟与普通鸟兽相同,世人看见,如何识别它们?如果以中国没有,从野外来而进行识别,那么就与鸜鹆相同了。鸜鹆,不是中原的飞禽。凤凰、麒麟,亦非中原之禽兽。皆非中国之物,儒者何以称鸜鹆为凶兆、凤凰麒麟为吉兆?
有人说:“汉宣帝时,有凤凰飞落于上林苑,随其而至之鸟成千上万。因凤凰为众鸟之长,圣像神奇异常,所以群鸟随从。”如果看见大鸟飞落而至,且有群鸟随之,则是凤凰,凤凰可以这样确定。凤凰与麒麟本性相同,凤凰出现,群鸟随从;麒麟出现,众兽亦应跟随。查《春秋》中记载的麒麟,未说有众兽跟随。汉宣帝、汉武帝时都曾捕获麒麟,亦未见有众兽跟随的记载。如果因为麒麟是被人所捕获,跟随的野兽逃散了,但凤凰不是人捕获的,是自行飞来的,所以可以看到跟随的群附从可见。《书》曰:“《箫韶》演奏九遍,有凤凰飞来起舞。”《尚书•大传》中说:“凤凰在大树上栖息。”没有记载有群鸟跟随。难道是汉宣帝所引凤凰与古时的凤凰有差异?
【小议】
大自然中,万物众生,各有其相,性皆不同。人中俊俏招人爱,鸟中斑斓惹人怜,凤凰麒麟被尊为圣,只是世人一厢情愿。关于凤凰麒麟的记载始于上古,后经千余载无任何真身出现,直到汉朝宣帝、武帝,竟言捕获到了麒麟,而后至今再无实例现身的图文描述。是物种绝迹了?鸟兽之圣,如何竟自消亡无踪?莫非根本就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呢。人类常有美好期盼,更喜欢以所谓吉祥之物慰藉心灵。有人描绘出了五彩凤凰的形象,长角麒麟的形象,视之为美、为奇,便以其为吉兆之物。凤凰、麒麟,鸟兽之圣,人所尊封;人间之圣,亦是人所尊封。虚实与否,全凭人心!
王充(公元27年-97年),字仲任,东汉时期思想家,唯物主义者。
《论衡》共三十卷,八十五篇,其中《招致》篇仅存篇目,实存八十四篇,是东汉思想家王充重要的唯物主义著作,展示了一定的唯物主义思想,但也包含了一些重“命”思想。《论衡》的出现,在中华历史文化发展进程中的地位是不可忽视的。由于作者身处的时代使其世界观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并不影响其著作的历史重要性。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研究和对待历史经典和思想文化的科学态度。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诸子百家各有千秋。品读国学经典,从中汲取有益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