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花飞,云如短歌
谁曾爱我
时而风光,时而坎坷
谁怜惜一个我
镜花水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愁如深秋
尘如初春雪
每每听到这首歌,我都仿佛能忆起电视剧《洛神》里,刘姬坐在帘幕深处,凄清而动人的歌声幽幽响起时的场景。
喜欢这个角色爱惜羽毛的悲情宿命感;
喜欢曹植七步成诗时甄宓那含着泪的嫣然一笑,动人心魄;
喜欢马浚伟所扮演的曹植,前期的慷慨任气、洒脱风流,后期的抑郁悲怆、苦闷彷徨。
在那个战乱频繁、百姓颠沛的时代,王朝的兴替也便与人的起伏跌宕紧密相连,身处其中的文人们常能觉出人生的短促、祸福的无常和个人深深的无可奈何感。
建安文学其悲剧性的基调也便由此奠定,而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最具悲剧性的曹植,也便成为那个广阔时代的一个缩影。
建安风骨
“建安”是汉献帝的年号,从公元196年到公元220年。建安文学指曹氏三祖曹操、曹丕、曹叡时代的文学创作,是中国文学史上值得浓墨重彩的一页。
曹操之古直悲凉,曹丕之便娟婉约,曹植文采气骨兼备,三曹的创作,上接先秦文学、汉乐府遗风,下启文人五言诗,完成了乐府民歌向文人徒诗的转变。更有王粲、刘祯等“七子”竞逞才藻,一时间佳作迭出、群星璀璨。
而其中曹植的文学成就更被公认,居建安文学群体之冠,尤以《七步诗》、《白马篇》、《赠白马王彪》、《洛神赋》等名篇对后世影响深远。
《诗品》的作者钟嵘赞 :曹植“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南朝诗人谢灵运更毫不吝惜地赞叹道:“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人们常说天妒英才,大抵便是如曹植这般吧!那卓尔千古的才华在为他赢得无数赞誉的同时,也将他无情地裹挟进了权利斗争的中心。
他一生的文学创作也便随着他人生的境遇,在26岁那年形成一个分水岭。
26岁之前,他是“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的翩翩贵公子,是登铜雀台为赋、援笔立就的大才子,是怀揣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理想的爱国志士。
26岁之后,他是悲痛欲绝地写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王权之争的失败者,是借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抒发怀才不遇、苦闷难当心境的落魄者,是宁愿卑躬屈膝,但求明帝给予政治上重用的可悲者。
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八月,15岁的曹植第一次随着父亲曹操东征海贼,到达淳于(今安丘东北)。次年九月,又随父北征柳城(今辽宁朝阳)。
便在这一时期,曹植写下了反映征战生涯的《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在诗中,曹植塑造出了一个武艺精熟的少年游侠的形象,为了挽救国家危难、建功立业,宁愿为国献身,视死如归。
其中所寄托的恰是曹植自己的雄心壮志,如他在《与杨德祖书》中所写,他一生所追求的是“勠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
那时的他少年任气,诗歌中多是歌唱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洋溢着乐观、浪漫的情调,对前途一片信心。
公元210年,曹操在邺城建造的铜雀台落成,召集了一批文士“登台为赋”,曹植也在其中。在众人都还在苦苦思虑之际,曹植却已泼墨挥毫、行文似水,第一个交卷。
从明后而嬉游兮,聊登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殿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冲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此赋气势恢宏、文采斐然,将曹操荡平宇内、成就帝业的雄心壮志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曹操读后,甚为惊异,更大为赞赏。从此对曹植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辅助着自己成就不世伟业。
可曹植哪里知道,短短七年,不仅天下局势大变,便是自己也将告别昂扬奋发的少年时期,陷入到深深的苦闷与悲愁中去。
一首诗的距离有多远?答案是:七步足矣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曹植在曹操外出期间,借着酒意私自乘坐王室车马,擅自打开王宫大门司马门,在只有帝王举行典礼时才能行走的禁道上纵情驰骋,曹操的法令早已被他忘到九霄云外。
曹操大怒,处死了掌管王室车马的公车令,曹植也因此事日渐失去曹操的信任和宠爱。便在那年十月,他的大哥曹丕被立为世子。那一年,曹植26岁。
王权之家的斗争从来残酷,哪怕两人生命的最终互相依偎,如今的曹植却只是曹丕的眼中钉、肉中刺。
公元220年正月,曹操病逝洛阳,曹丕继王位。并在同年,代汉自立,是为魏文帝。称帝之后,曹丕对曹植更是严加防范。只是碍于母后卞氏的压力,将曹植数次徙封。
心情郁郁的曹植,此时期诗歌创作也多是表达理想与现实矛盾所激发的悲愤。
他或是对朋友和自己遭受迫害满怀愤懑,如《赠白马王彪》,诗歌融叙事、写景、抒情于一体,将诗人后期深受迫害的悲苦心境尽皆抒发,成为文学史上的长篇抒情诗名篇。
或是用思妇、弃妇托寓身世,表白心迹,最著名的便是那首《七哀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元末明初的刘履在《选诗补叙》(卷二)中说:“子建与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浮沉异势,不相亲与,故特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虑也。”
子建指曹植,文帝指曹丕,诗人正是以一个怨妇的口吻,委婉地表现自己遭受打击的凄凉境遇。对曹丕的绝情寡义,愤慨之中更多悲伤,流露出无限凄惶之感。
而这种难以排遣的怨愤与凄凉,也便如一团凝滞厚重的云雾般,笼罩着曹植后期的诗歌创作。
《七步诗》的传说也便在此时应运而生,其中真假如今已经难以确定了,但并不妨碍这首诗以其比兴的手法、浅显的言语和内里深挚的悲愤,而为我们广布千年。
《世说新语·文学》记载:曹丕做了皇帝后,以曹植没能及时赶到吊唁先父曹操,指责他是大不孝,并命令他在七步之内作一首诗,如果作不成就要杀头。
曹植怀着满腔骨肉相残的凄怆与悲愤,一字一字凄凉地念道: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煮豆来做豆羹,过滤的豆子做成汁。豆杆在锅下燃烧,豆子却在锅里哭泣。豆杆和豆子本是从同一条根上生长出来的,为什么却要相互煎熬逼迫到这般呢?
一首诗的距离有多远?答案是:七步足矣!可是,两颗心的距离又能有多远呢?明明相对而视,其间却隔着万水千山。
洛神赋
黄初三年四月,即公元222年,31岁的曹植被封为鄄城王,邑二千五百户。便是在封王之后回鄄城的途中,他写下了著名的《洛神赋》: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此赋虚构了诗人与洛神的邂逅相遇和彼此间的思慕爱恋。诗人从洛阳回归封地,神思恍惚之际看到洛水女神伫立山崖,她的容貌清丽绝伦、风姿优美,识礼仪且善言辞。诗人与洛神互相爱慕,然而人神之恋缥缈迷离,洛神最终含恨离去,诗人也悲伤怅惘不已。
全赋辞采华美、情思缱绻,内中其实别有寄托。诗人将洛神作为自己美好理想的象征,不顾一切地追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反”,可惜人神殊途,诗人唯有“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
人神之恋的凄然告终,也象征着诗人理想的破灭。如朱乾所说:“然则《洛神》一赋,乃其悲君臣之道否,哀骨肉之分离,托为神人永绝之词,潜处太阴,寄心君王,贞女之死靡他,忠臣有死无贰之志。”
黄初七年,公元226年,曹丕病逝,曹叡继位,即魏明帝。壮志不已的曹植仍冀求着施展抱负,为此,他多次慷慨激昂地上书曹叡,希望得到政治上的重用。
可惜,无论他怀揣着怎样的拳拳之心,无论他怎样地放弃尊严、卑躬屈膝,写些逢迎媚俗的文章,曹叡对他始终冷淡,严加防范和限制。
自公元217年曹丕被立为世子到公元232年曹丕离世,整整15年间,曹植欲“游绿林而逍遥,临白水以悲啸”,却始终“怀愤激以切痛,若回刃之在心”。
他想着干脆到山林间自在逍遥吧!可现实却是,那种忧心忡忡的激愤,就如一把尖刀,反反复复在他心间切割。他愁苦自己人生的碌碌无为,却又无可奈何。
唯有在佛经间,他才能稍稍忘怀人事的愁苦。相传曹植东游阿境内的游鱼山时,闻空中天乐梵呗之声,美妙绝伦,于是撰文制音,作成了《太子颂》和《菩萨子颂》,成为中国本土梵呗音乐之始,揭开了中国佛教音乐史上重要的篇章。
公元232年,曹植改封陈王。同年11月,郁郁而终,时年41岁。
千年岁月倏忽而过,那位风流自赏的三河少年,却随着那些历久弥新的锦绣辞章,活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今日乐相乐 别后莫相忘。 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当那些满浸着沧桑的诗句,穿越历史的风侵雨蚀,被我们缓缓念出,时光在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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