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是初唐四杰之一,并以“为徐敬业讨武曌檄”,而垂名史册。据清代陈熙晋考,唐高宗仪凤三年,骆宾王任侍御史期间,上书言事, 触忤皇后武曌,便被诬在任长安主簿时犯有赃罪而被捕下狱。
骆宾王出身于道王府属,在武则天与唐宗室之间的斗争中,宾王倾向于李氏宗室是很自然的。他作为侍御史“上书言事”,当然会表明他的这种倾向而于武氏不利,其结果就不能不遭受武氏集团的疾恨与陷害。
《在狱咏蝉》即为仪凤三年秋狱中所作。另一首《幽絷书情通简知己》当作于次年春。在诗中,作者写道:绝缣非易辨,疑壁果难裁。”又道“覆盆徒望日,蜇户未惊雷。”这是说,赃贿之事,百口难辩。而入朝晋用不久,何骄以便遭此冤狱? “穴疑丹凤起,场似白驹来,表明诗人已经悟到冤狱与上书言事有密切关系。
入秋晴热,客仕长安的宾王,如今枯坐狱中,举目无亲, 心烦意乱,愁一愁,白了头,简直转眼之间,就要令人头白了。 何以竭智尽忠, 一心为国家, 一心为皇帝,却反蒙冤下狱,何以一桩柱莫须 有的罪名,会接踵而来,竟百口难辩?这其闻有什么奥秘? 其症结何在?鸣蝉怕遭风露,露重则翅湿难飞.风猛则鸣声断寂。现在这政治上的风露,不正在使我陷身囹圈而不能自拔吗?鸣蝉啊,你餐风饮露,虽然居于高位,而却一贯清洁自守,这是尽人皆知的。我不是跟你一 样洁身自好,清廉自守的吗?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呢?忠于国家,忠于皇帝,清正廉明,天日可表。可是谁是我的知己,谁能将我的这一番心迹上奏朝廷,公诸天下呢?
仔细推究一下这首诗的意蕴,不难看出诗人咏蝉实是自咏,蝉是高洁的象征,而诗人所蒙受的恰正是卑污的罪名,诗人借蝉的形象自申其洁白的操守,并对政治上的陷害者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对于高洁的鸣蝉来说,那些谮人者正是抑响的风,湿翅的露,是敌对的破坏势力。最后两句足呼唤同调,希望能为他一表心迹。
咏物诗是“古已有之”的,诗经有“硕鼠”,那是借鼠以署人;楚辞有“橘颂”那是借橘以自励。班婕妤假秋扇而自伤,颜延年借牛女以抒怀,这正是传统的“赋”的方法,但赋中可比,赋中可兴。比,可以使自己的思想观点表现为鲜明的艺术形象;兴,则可以尽情地表达自已曲折的思想感情,味之若有,诘之可无, 既可以在政治上避祸,又可以在艺术上会心。
骆宾王的《在狱咏蝉》体,将蝉的境况与人的遭遇联系起来,诗中或人或蝉,亦人亦蝉,构思可用巧妙之极。
《在狱咏蝉》是一首五律、在骆宾王之前虽有齐梁的 永明体,但直至唐初的沈宋进一步分分辨四声, 同忌八病, 五言律体,才逐渐定式,骆宾正长于七言歌行,受宋之问等影响,亦间作五律,其整饰、谐和不在沈,宋之下。
这首诗一开始即用借对,点明“在狱”的时序,《隋书:天文志》“(日)行西陆谓之秋” ,此处西陆,南冠借字面成对,实则西陆指秋, 南冠指囚,秋蝉高唱而已身在因:家于越而囚于秦,举目无亲, 援手难得,怎不叫人顿生作客之思,怀乡之念?蝉,居高饮露,是高位廉洁的象征, 蝉本黑色,魏文帝宫人莫琼树曾以蝉鬓为饰,故“玄鬓影”就是指蝉。又,玄,黑色。玄鬓,即黑发,指盛年,与下旬“白头"对称。白头,诗人自谓。此联为流水对,盖谓怀忧之人,闻蝉鸣而更增忧。
胫联对仗精工,正面咏蝉,以风露写蝉的艰辛,咏蝉亦即以自咏。露重即写冤重,冤重下狱,如何进飞?风多者,陷之者多也,陷之者多,虽大声疾呼,自白无罪,其申诉亦易沉埋。作者在本诗之前写的短序说:“闻蟪蛄之流声,悟平反之已奏,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而未安。”既存希望,又怀疑惧,正是诗人狱中矛盾心情的写照。诗以咏蝉出现,但说的却是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显而不露,婉而多讽,既形象生动而又含蓄不尽。末二旬,卒章显志,寄希望于受诗的知己,以求获得理解,全诗修词整饰,寄寓深远。无论从咏物诗的角度,或是从五言律体的角度来看,都是难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