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子·狮子楼

江南，狮子楼。

狮子楼的旁边是一个饭庄，牌匾上挂着的“百味居”三个字因长期日晒雨淋而已显斑驳，一看就是有年头的店了。

柯小游此时正背着一把剑在店外面的大排档喝馄饨，刚出锅的热馄饨，吃得他满头大汗。此时的狮子楼挤满了人，吃饭的、讲话的，来人都背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嘿，我说咱这次有这么多英雄好汉齐聚一堂，还能让那女魔头跑了？”一个背着巨斧的大汉单腿踩在长条凳上，乱摆划的两只手掌上全是油渍。

“那可不一定，去年人数不比这少，不还是让那女魔头跑掉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轻摇折扇，满是儒雅风韵。

“我是今年新来的，前辈能给我讲讲去年的事情吗？”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清秀小厮问道。

折扇文士闻言一笑，忙把折扇合上，又“唰”地一声打开。光是这打开折扇的速度就震惊了一个饭馆儿的人。

“看到他刚才打开折扇的手法了吗？”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

“没错，就是就是‘煽风点火手’……”

人群中议论纷纷，连那清秀小厮也对这一手表示了钦佩之情，文士这才开始讲了起来：

“去年也是八月十五，也是在这家店中。塞北天山盟主在此大宴宾客，跟我们大家共同商讨了讨伐女魔头的事宜。话说这天山盟主真是生得仪表堂堂，身高八尺有余，使一杆大铁杖，虎虎生风……”

“说重点……说说斗女魔头的场面……”人群中爆出不满的声音来。

文士突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道：“说来也是可惜，那天来的英雄过多，众人都来劝酒，老朽实在是推辞不过，多喝了一点。没想到，就这样耽误了抗魔大计，真是……不该呀！”

“切……”人群中爆出一阵嘘声。

“话说今年这抗魔大计是谁带头呢？”有人边喝酒边问道。

“据说还是塞北天山盟主。可不知为何，都快中午了，还不露面。让我等英雄在此苦等。”一个穿着青衣的白面男子面露不愉之色。

“如果他要不来，我们这酒钱……”

“自然是记在盟主的账上。”

人群终于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讨论这盟主不来，酒钱究竟应该算谁的。最后，众英雄终于拿出了一致的意见——因为是天山盟主下的帖子，所以要算在盟主的账上。

吃饱了喝足了，众英雄已经有退意了。柯小游也吃完了，正准备结账离去。

“老板，这塞北天生盟主还不来，众英雄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饶是他武艺高强，也不应该这样小觑我等。这样吧，我等且去寻个地方住下，等到什么时候盟主来了，让他再去寻我们吧。”

一对背负大剑的灰衣师兄弟说罢就要耍个轻功离去，可还没等到跳到桌子上去，就被刚才的清秀小厮一脚踹到了地上。

“先结账。”清秀小厮已经不复刚才文弱的模样，老板连头都没抬，还在打着算盘看账本。

“敢跟我们动手？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被踹倒在地的两人擦掉嘴角的鲜血，恶狠狠地说道。

“这是灰鸽子组合……”

“这个组合据说是自前年兴起的，轻功极为巧妙，自号灰鸽子，前一阵子还给‘飞鸽传书’驿站作代言呢。”

“不是说轻功高强，怎么连跑都没跑成……”

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

“跑！”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众英雄纷纷一跃而起，跳墙的跳墙，跳不上去的就去挤门口。一时间，狮子楼里乱成了一团。柯小游鄙夷地看了这些人一眼，自己走去前台结账。可一摸裤腰，柯小游傻了，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自己的钱袋不知道被哪个英雄偷了。

柯小游四处看了一眼，发现老板还在低头看账本，清秀小厮正微笑着看着慌乱的人群。想起师父临死时送给自己的遗言，柯小游立即调转方向，跟着人群向墙头奔去。可还没出门，就发现刚才跑出去的人都被一群黑衣人困成了粽子押了回来。

呵呵，这点困难还难不倒我。

柯小游从小跟着师傅学习武功。他师傅自称“无双剑客”，却从未教给他任何有关于剑的功夫。但是柯小游的拳脚功夫和轻功却得到了无双剑客的称赞，说他自己小时候也不过如此。后来，无双剑客受了重伤，据他自己说，是在狮子楼所伤，命不久矣。说罢，从他屁股底下的蒲团里掏出一把剑来交个了柯小游，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性命攸关，不要拔剑。

“可师傅你从来没有教过我剑术啊？”

“等到你拔剑的那一刻，你就会得到我所有的剑术传承了。”无双剑客说道这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喘息了许久，说道：“为师，最后送你四个字，这四个字是行走江湖所必备的。记好，这四个字是，不要……吃亏……”

无双剑客说完，就去世了。柯小游怀着悲痛埋葬了师傅，就下山来寻找狮子楼，发誓要为师傅报仇。就在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各路英雄共同讨伐狮子楼，却没想到弄了这么一出。

柯小游使出师傅所授的轻功“一步登天”，只踏了一步就飞过了院墙。

嘿嘿，柯小游一边飞，一边回头向着纷扰的众人倾城一笑——

“轰！”

一声巨响，柯小游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回了厅堂。那清秀小厮跟着飘了进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就这么点功夫还妄图从我们百味居逃跑，啧啧，这世道怎么了？”

“我不是故意想吃霸王餐的，只不过我的钱袋被偷了。”柯小游怕接下来的惩罚太严苛，立即辩解道。

“这是不是你的钱袋？”清秀小厮手里拿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朵云彩。

“不错，正是我的。”

“嗯，要是钱够我就放你走。我点点哈。里面一共有大约3钱银子。你吃了一碗馄饨，一共是三百两。”

柯小游大吃一惊，原来师傅毕生的积蓄只有这么点，几年没下山，山下的物价已经涨到了这种地步。

“你这岂不是开黑店？”说话的是刚才摇着折扇的儒雅中年文士，如今他因为逃单，引以为傲的扇子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了。

“你说的没错，我们开的就是黑店。”清秀小厮笑了，指着底下落魄的衣群英雄向黑衣人吩咐道：“有钱的放走，没钱的剁掉！”

“我有钱！”

“我也有！”

……

随着小厮一声令下，英雄们开启了疯狂送钱潮，再也不复刚才的文质彬彬与通情达理。剩下的英雄们越来越少，交钱多的被放走，交钱少的就被黑衣人一棍子打晕，然后拖去了后堂。最后只剩下了柯小游一个人。

“你怎么样？”清秀小厮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现在没钱，但是也不能让你们杀。”柯小游亮出了掌，决心要么成功逃跑，要么成功讨饶。

“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能杀你。”清秀小厮好像来了兴趣，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像看耍猴似的看着他。

“因为我要杀狮子楼主人报仇。”

“来呀，拖下去剁了！”

“稍等，我真的是为了我师傅报仇！师傅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吃亏！”

“还是剁了吧，做个安静的美包子不好吗？”

“好像不太好。”柯小游觉得刚下山就做个包子，实在是有点丢人，考虑了很久，他还是拒绝了。

“嗯。看你够木头，不如来做我的副手吧。”

“不行啊，我必须要先替我师傅报了仇！”

“你不知道，那狮子楼的女魔头功夫极深，寻常几十个彪形大汉根本近不了身。我看你武艺也稀松平常，想要打进去更加难上加难，最好还是智取。你在我这里工作，不仅有工资，我们的掌柜还会不定时地指点你功夫，还会助你慢慢向狮子楼渗透。”清秀小厮依旧在谆谆善诱，但像柯小游这样的具有大侠心肠的人会动心吗？笑话！

但柯小游还是成为了清秀小厮的助手。小厮告诉柯小游，他的名字是青溪。

梅雨季节来了，江南开始了连绵的阴雨天。这一天的百味居来了两个黑衣男子，两人腰上各挎一宝剑，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小儿，来一坛酒，两碗馄饨。”

柯小游给他们上了一坛掺了水的竹叶青和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什么玩意儿！”其中一个黑衣男子一掌把坛子凌空砸向了柜台，柜台上的伙计被砸出了很远，嘴角汩汩冒着血，眼看是不活了。

“你丫的！”青溪怒了，估计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在掌柜的店里闹事的。青溪一出招就是杀招，招招攻向黑衣人要害。黑衣人躲了两下，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一掌把青溪打了出去。青溪也被打到了墙角，嘴角汩汩冒着血。

“青溪！”柯小游跑过去扶起青溪，查看他的伤势。可当他的手按向青溪胸口的时候，却发现了两团软软。

“青溪你……”

“别……别管我，快，快跑……”

“青溪你别吓我，你还要带我去狮子楼报仇呢！我带你去看医生！”柯小游背上青溪就向外跑去。可是那两个黑衣人却挡在了他的身前，一掌向他打来。

这掌来势凶猛，的确不是现在的柯小游能抵挡的。看着越来越大的手掌，柯小游想到就，就要这样死了吗？可笑自己还嚷嚷着要报仇，到头来却是如此的不堪。

“砰！”

巨大的声响传来，柯小游并没有飞出去。掌柜的来了，替他对了这一掌。

“果然不愧是狮子楼的弃徒，有几把刷子。”一个黑衣人甩了甩手臂，继续冷笑道：“看来要动真格的了。”

说罢，两个黑衣人缓缓抽出了宝剑，一把散发着蓝色光芒，另一把散发着黄色光芒。

“原来是天山盟左右护法，我道是谁呢。打不过狮子楼，就来我百味居撒野了？”

“撒野？哼哼，怪只怪你，在竹叶青里掺了水。我平生最恨别人在酒里掺水了，受死吧！”

掌柜的冷哼一声，雄厚的内气把衣服都胀的鼓了起来。那两个黑衣人也飞快地向掌柜的刺来，一场巅峰对决即将展开。

刺啦！

两把剑瞬间刺透了掌柜的身体，掌柜的口吐鲜血躺在了青溪身旁。

“掌柜的！你不是很厉害吗？”

“我……我那就是吓唬他们……要记住，气……气场一定要……足，男人不能……不能……丢了面子……”掌柜的还没有说完，嘴角就开始汩汩冒血，眼看是不活了。

柯小游看着躺在身边的这两个人，心情很是悲痛。一辈子除了师傅就几乎没见过其他人，好不容易下了山，认识了可爱的青溪和诚实的掌柜的，这才几天，却又这样了。

愤怒的小宇宙在柯小游的体内爆发，他的眼睛开始冒出了火光。

杀完掌柜的那两个黑衣人也渐渐感觉到了压力，目光向柯小游看来。

“我师傅的名号是‘无双剑客’，师傅曾说过，他的名气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江湖上透露他的名声，否则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可是今天，我不怕了！”

被柯小游的其实所震慑到，两个黑衣人向后退了一步。

“师傅，您不让徒儿出剑，这次就让徒儿的剑，再次在江湖上扬起您的名声吧！”柯小游一边说，一边缓缓从背后慢慢地抽出了宝剑。

“这是……”两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了惧意。因为他们看到，柯小游的剑只有一个剑柄，但是在柯小游手里，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无剑诀”吗？

“师弟快退！”

一个黑衣人运足了轻功，一口气冲到了门口。但是另外一个黑衣人却没有跟出来，正着急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惨叫。黑衣人就看见他的师弟正跌跌撞撞地从饭馆儿大厅里冲出来，一条胳膊已经不在了。两人跃出院墙，狼狈逃窜。

柯小游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怎么回事，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掌柜的已经不吐血了，自己站了起来，正端着脸盆洗脸。再一转头，发现刚才奄奄一息的青溪也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苹果，正喀嚓喀嚓啃着。刚才那个被一掌打出去的小二也正在把一条断了的胳膊往后厨拖。

然而自此江湖上，却流传开了这样一条传闻——塞北天山盟去狮子楼的弃徒开的百味居挑衅，却被卸了一条胳膊后狼狈逃窜了。究其原因，竟然是“无剑诀”惊现百味居一个小二身上。

独臂的天山盟右护法更加证明了他们的猜测，就连柯小游自己也相信了，原来自己的“无剑诀”威力是如此的强大。可青溪不管这一套，仍然吩咐柯小游干着干那。

“喂，青大小姐，我可是‘无剑诀’的唯一传人，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儿？”

正在啃着胡萝卜的青溪突然停了下来，斜眼看着柯小游，问道：“怎么着，你这是要造反？”

“对，我就是造反！我武艺这么高强，凭什么一个月还是给我三个铜板？告诉你，最少是四个，要不我就造反！”

“四个？你想得倒美！来来来，抽出你那宝贵的剑来，咱打一场！”

“不行，我这剑威力太大了，我怕误伤了你。”

“你打不打？打不打？”青溪一边说，一边把胡萝卜往柯小游头上敲。敲了半天，终于把柯小游敲赖了，柯小游伸手从背后抽出了宝剑。

“哟呵，来真的！来啊，你来啊！”青溪随手折了一枝柳条，抽得柯小游连连倒退。柯小游猛挥剑，却没有丁点儿的效果。他开始拼了命地回忆，那天是怎么出招的——不过貌似怎么回忆，那天的自己只是抽出了剑，然后什么都没动，那家伙就莫名其妙的丢了一条胳膊。

难道站着不动就是“无剑诀”的要点吗？

想到关键的柯小游忍受着浑身的剧痛，再也没有移动半点。可直到青溪抽累了住了手，柯小游还是一招都没发出来。

就这样，柯小游又在百味居打了一年的工，这一年里，他也没见狮子楼里出来过一个人。可是，女魔头的名声流传在外，几乎每个月都有正人君子下英雄帖邀请各路英雄前来讨伐，可每次到结账的节骨眼，都无一例外的起了内讧。

就连柯小游自己也名声在外了，很多江湖英雄为了一见柯小游背上的宝剑而千里迢迢而来，柯小游从不让宝剑出鞘。就算是有人故意挑衅，柯小游也尽量用拳脚功夫应对，却是一年之内再也没使过剑。

因为这些，百味居的生意依旧是出奇的好。青溪已经升任了副掌柜，就连柯小游自己也升任了保卫处总长。每天领着几个小厮在午时绕着狮子楼和百味居转几圈，工作就算完成了。工钱也翻了三倍，一个月已经能拿到九个铜板了。

可是，为什么晚上巡视的时候要围着狮子楼转圈呢？柯小游想去弄个清楚，于是在一个晚上，甩掉所有的部下后，柯小游自己悄悄潜进了狮子楼。

狮子楼一共有四层，已经是当地的最高建筑了。一楼很暗，柯小游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走，生怕不小心踩到或者碰到什么东西。过了许久，柯小游的眼睛才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凭借着模模糊糊的影像，他判断这狮子楼的一楼其实就是个杂物室，只不过，为什么还有一股大葱味儿，这着实令人费解。

偷偷摸摸地上了二楼，却发现二楼什么都没有。几个房间都上了锁，自己进不去。三楼只有三个房间，其中一间的门虚掩着。

柯小游蹑手蹑脚地靠近，然后轻轻的打开。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几个小盒子；一张床，床上的帷幔还是粉红色的；一个柜子，柜子上放了一个烛台，烛台上插了一根红色的蜡烛。

这难不成是那女魔头的闺房？柯小游想到。

就在此时，楼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柯小游想到肯定是那女魔头回来了，现在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对手。怕让女魔头发现，柯小游藏到了床底下。

吱呀！

门开了，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踏了进来。那人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笨蛋……真是个笨蛋……”

正当柯小游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那女魔头的自言自语。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不过，应该是错觉吧。

嗯？此时她正好背对着床，岂不是刺杀她为师傅报仇的好时机？

柯小游想到此，便悄悄从床的另一边钻了出来。将师傅赐予的宝剑拿在了手里，大喝了一声“女魔头受死吧”便冲了出去。

可令柯小游震惊的是，坐在椅子上的并不是什么女魔头，而是穿了女儿装的青溪。她正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镜子里有反光，笨蛋。”

“你……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女魔头的家吗？”

“我就是女魔头呀。”

“什么，你？！”柯小游感觉自己的头都要大了。怎么会是她？女魔头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可爱女子？又怎么会是天天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女子？

“你……你是我的仇人？”柯小游仍然不能相信，怀着一点微弱的希望问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吧。”

哐啷！柯小游的剑掉在了地上，他不能相信这一切，他从楼里向外跑去。他听到青溪在后面一直在他后面喊他的名字，可他不想回答。说来也奇怪，那一日自己的轻功竟然出奇地好，片刻便将青溪甩开了。之后他玩命似的拼命地使轻功，一走就不知道走了多少里。

柯小游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痴迷起武艺来。接下来的三年，他几乎走遍了整个武林，拜访了无数的名家高手，学得了一身高强武艺，跻身了绝顶高手的行列——当然，这个评价也是由一个被他打败的高手给他的。

三年里，他也遭遇了很多。钱袋被偷，住店被赶了出来。武林绝顶高手的身份又让他不能去人家旅店强睡，只好天天去马厩对付着。走在大街上也没人可怜他，难民多的是，没有人再肯提供给他一份月薪过三个铜板的工作。

他开始怀念起百味居，怀念起狮子楼来。是时候回去看看了，这些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回到了江南，柯小游找了一个免费的茶水铺喝水。茶水铺里坐了很多的人，正好有两个拿着折扇的中年文士在议论着狮子楼的事情，柯小游便竖起耳朵来听，却只听得六个字——

“原来是这样啊。”

“这位兄台，不知道狮子楼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女魔头被抓了吗？”柯小游实在是忍不住，只好上前去打听。

“原来这位小兄弟还不知道啊？”一个中年文士闻言一笑，忙把折扇合上，又“唰”地一声打开。柯小游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人了，他知道，文士之所以这样，只不过是为了听个响儿。

“愿闻详情。”

“其实啊，本来没有什么女魔头，自从三年前，也没有什么狮子楼了。”中年文士叹了一口气道。

“怎么讲？”

“这原先的狮子楼，只不过是被隔壁的百味居给租了下来。然后他们在武林上放话说，狮子楼上有个女魔头，无恶不作，希望天下有见识的英雄前来讨伐。这样一说，倒是吸引了江湖上的许多人。每年都要在百味居举行讨伐魔女大会，可是每一次参加聚会的人，都因为结账问题起内讧，最后不欢而散。可是一帮人散了，还有另外一帮人补上。你说也就奇了怪了，这些武林人年年去，年年都见不着女魔头，却还坚持绝对有女魔头存在，你说，傻不傻？”中年文士和旁边听见的人们都笑了起来，这么说起来，的确够傻的。

“没有女魔头？可是我听说五年前发生了很多人死在狮子楼的事件……”这条信息震惊了柯小游，他还想问问师傅死亡的事情。

“五年前？哦，我记起来了。的确是死了很多人，那次逃单的人太多，在门口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故，导致多人受伤死亡。唉，作孽啊……”中年文士合上了折扇，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茶水。

“这些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三年前，百味居的掌柜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竟然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那塞北天山盟主也是他们自己的人。狮子楼也改了名字，改成了什么‘念游楼’，那掌柜说他的女儿忧思成疾，今后这种事情，自己再也不做了。你说，傻不傻？哎，公子你怎么跑了？”

柯小游拼了命地跑，速度比几年前要快出了不少。片刻便跑到了狮子楼的位置，那牌匾果然换了，换成了“念游楼”。旁边百味居的招牌更加残破了，生意也萧条了起来，大中午的时光，却几乎没有人在吃饭。

“青溪……”

柯小游一遍念着青溪的名字，眼睛就湿润了。他感觉自己的腿特别的沉重，似乎都迈不进这座楼了。

“小游，是你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眼前响起，柯小游看见一个憔悴的容颜，头顶甚至有了几丝白发。

“青溪！”柯小游一把抱住了她，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小游，我的父亲，他……”

“你的父亲？”

“就是掌柜的。”

“他怎么了？”

“百味居是他一生的心血，却因为我一时的执拗，现在我父亲被骂作是武林败类，再，再也没有人来百味居吃饭了。我的父亲他，也忧思成疾了！”

柯小游走上楼去见到了掌柜的，掌柜的见到是他，竟然也流出浑浊的泪来，用同样浑浊的嗓音向柯小游说着什么。

柯小游把耳朵紧贴在他的嘴唇上才把话听清楚——“男人不能……不能……丢了面子……”

柯小游决心重振百味居，青溪担心的问他，能行吗？

柯小游信誓旦旦的说，看着吧。

第二天，江湖上就流传开来一个消息——狮子楼的名字又改回来了，女魔头又住了回去。而且这次不仅住了一个女魔头，女魔头还领来了一个男魔头。赣南正义盟向武林下了英雄帖，要求十月七日一起去百味居集合，商讨讨伐男女魔头的事宜，届时与会英雄将酒水全免。

“师傅，我们去不去？”一个蓬头的稚子向一个邋遢的老头问道。

“废话，当然要去！锄奸惩恶、匡扶正义，就是我们习武之人应该做的！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点你还要学习啊！况且，你没看见这英雄帖上写的吗？酒水全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