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天快要冷的时候,街上卖炭的人儿,就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十里八乡的,赶个毛驴驾个架子车,就进了城。
也不知翻过了几道岭,爬了几个坡,又穿过了几条河。卖炭的人才和他的炭来到老城老街上。那时老街上,家家户户都要储存过冬的炭。天气冷了,两三炉火都不够。
想到卖炭的人儿,后来总是记起白居易的《卖炭翁》,“卖炭翁,发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其实他们中间,男女老少都有,只是卖炭的老汉儿多点罢了。姑且就叫卖炭翁吧。
天寒地冻的日子,手和脚都是冷冷的,一进家,总是冲到火炉前。一边说“冻死兰,冻死兰”,一边忙伸出手烤火。尤其是下雪的日子,在外面溜冰儿、堆雪人、打雪仗后,冻个半死。那时候,看到火炉,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任它火炉旁有多少人,也要挤进去,挤不过时,也要想办法瞅个空钻进去。呵呵,天冷呀。
言归正传,说说卖炭买炭。那时的炭不贵,不过三五元一车,有时也零卖,三毛五毛,一箩筐碎炭。其实,现在想来,比起那时的收入来说,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三五元也是一笔大开销,算算也并不是太便宜。我们小时候,许多家庭的孩子都有到公路上,跟着煤车拾煤捡炭的经历。
一车炭,亮晶晶,一般香煤是好炭。但也不尽然,有一年,照此标准买的炭,呛了我们一冬天。原来是臭炭(含硫高),臭煤臭炭,一般会便宜很多,也没有什么人买。当时父亲急于出门办事,匆匆瞅了一眼,见炭亮亮的,又听可便宜点,就上当买下了。那个狡猾卖炭的人,被我们几个的嘴巴,骂了一冬天。父亲被母亲数落埋怨,自不在话下。号称专家大拿的父亲看走了眼,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再花钱去买车炭。
下雪的日子,对孩子们来说,是个开心的时候。可是,对于出门的人来说,就会增加许多困难。有一年,雪特别大,天特别冷,家里存的煤就不够烧了。就在发愁时,就看到一个戴着个破火车头帽子的老汉,赶着个毛驴车在卖炭。我赶紧跑回家去,告诉母亲。
卖炭的老汉,穿着个灰棉袄,脚蹬着黑面胶轮底厚棉鞋。脸冻得红红的,一边搓搓手,一边跺跺脚。紧接说“天太冷了,大妹子,能不能给碗水喝?”妈妈赶紧端了碗开水,问:“地么冷,怎么还出来?”老汉边喝边说,“没办法,小子开春的学费还不够呢,卖一个,算一个”。我们买不了一车,只买了几箩筐。卖了零就不好卖整车的了,热心而聪慧的妈妈,干脆走邻串户招呼,一会儿左邻右舍,就你一箩筐、我一箩筐,把一车炭买完了。走时,妈妈特意又再原价上加了两毛钱,老汉死活不要,“可不敢!可不敢”。妈妈说,“大冷天的,不容易,拿着吧”。老汉千恩万谢,赶着车,慢慢走了。
母亲常说,“精三分、憨三分、还给后辈留三分”,“我们虽然也不宽裕,可是不要和比我们困难的人,太去计较。”其实,母亲是个十分勤俭的人,可是对于比我们困难的人,总是不吝啬帮助的。
多年过去,我们早已住到有暖气的楼房里,不用天寒地冻去买炭了。只是常常开车回来,就停下车来,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我常常想起母亲说的老话。“精三分,憨三分,还给后辈留三分”。
我们这短短几代人的时间,就消耗了过去几十代人的资源能源,盲目地不加节制的发展私家车,盲目而傲慢地消耗有限的资源能源,盲目地把问题的解决寄希望于未来。这也许是一种病态,人类总有一天会被自己不加节制的欲望打倒!
其实,大面积的雾霾已经在惩罚我们。恩格斯曾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我们的每一次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赶着毛驴驾着车的卖炭翁,早已走入历史的深处,而开着火车驾着轮船的“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卖炭翁”们,正快马加鞭忙碌着。
人类大踏步发展的路上,其实,跑得慢一些,多给现在和未来“留三分”,温暖和关怀才能穿越时空,使漫漫长路上,人们不至于太孤独,太无助。
END
作者/张志勇
编辑/梦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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