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容易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经历某些事就会突然想起相关的人。今天想写写我的外公,一个本该过得如意的老人家,他是老党员,在公社时期当过小干部。会杀猪,能犁田。在他生病之前,谁家要杀猪,谁家要犁田,都要请他。在我的印象中,一副犁具,一头牛,一根鞭子,一顶帽子,一声声吆喝,构成了他走后来我梦里的形象。
外公是家里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也许没再生,也许是夭折,现在妈妈他们也说不清楚了。只知道当时捡到了一位走失的女孩,外曾祖父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后来家人找到也就归还了,外公也就有了一位干妹妹。外公健康的时候,这位干姑婆过节的时候还会过来吃席。她会抽烟,酒量也很大,我爸他们三个连襟加上我舅,都喝不过她。也不知怎么的,等到外公生病甚至葬礼,这位干姑婆都没露脸,甚至解释都没有,就这样从不来往了。
这样,外公确实独子了。所以也乐意收养外婆当未来儿媳妇。外曾祖父虽然不怎么好过,却对他很好。根据我妈他们的回忆,小时候因为外公的拼搏,他们姐妹兄弟日子也算是可以。当然,这个所谓的“可以”是这样的:大姨8岁就负责拾柴,大舅十来岁就学习采石,我妈负责家务。听说那时偶尔煮顿地瓜粥,地瓜很多米很少的那种,大舅吃到躺席子上,汤就顺着嘴边流了下来。极少数,外公带回来猪耳朵等那些人家不怎么需要的猪的“部件”,全家就会解馋一番。日子很艰难,一家子就这样团结一致,也就过来了。后来,子女成家,外公就靠给人家犁田赚取自己开支的钱,自己一个人一家小屋单过。
如果他不沉迷吸烟,赌六合彩,不舍得买东西吃。他的病也不会那么快爆发。记得当时我在县城实习,大舅大舅妈带他来县医院看病,我也赶忙过去。跟指导老师请假,说我外公咳血,我得过去。清楚记得知道老师说:糟糕了,不会是不好的病吧。不过现在都有奇迹,有人原来有鸡蛋大的肿瘤,没去治疗去山上过,再检查,肿瘤就变指头大小了。当时的我就觉得什么都没检查,也许就是可以挽回的病。住院,发现胸腔积液,抽积液,医生说了句怎么是红色的?我当时也不懂,就问这个红色怎么说?医生说现在不要谈这个了。我就预感事情不妙。积液培养,找不到癌细胞,抱了一丝希望。上解放军医院,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说要确诊只能活检,但外公75岁了,可能活检过程支持不了。于是,放弃治疗。从确诊到他走,共3个月的时间。从揪心的咳嗽到吃不下东西,他依然相信自己可以好。子女轮流守着,从开始的难过到最后的看开。也偶尔叫些好吃的聚在一块聊天,记得小舅挑了一些鱼肉给他吃,一小口艰难地吞了半天。我想自从子女成家后,家里人从来没那么齐过。谁也无法体会他被病魔折腾的痛苦。他走的那天,只有大舅妈在,一直喊他,努力睁开眼看,又闭上,直到小舅赶回来叫了声“爸”,才合眼。他睡过的那张大床,曾经是我们这十几个孙子孙女过家家的场所。在他生病期间,他看透了人情冷暖,比如小舅妈从她生病后从不露脸,比如我们这些外孙女带他辗转各医院,为他奔波,他都看在眼里。他在病床上,曾经操着他那已经不清楚的口音说:内孙外孙都一样。后来听妈说,和你外公单独在一起,他说最放心不下我,让我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一干活就忘记吃三餐。确实,那时我爸刚做完手术,我还在上大学,家里是最困难的时候。妹妹也一遍又一遍带着哭腔说:我坐在外公面前,他把手抬起来指了指手上吊瓶的伤口,肿得很高了。
葬礼上,无论我们怎么呼喊,我亲爱的外公也永远不会答应我们一声了。希望在另外一个世界,你和外婆和解,让我们当子孙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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