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锁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宋朝贺铸《青玉案》
诗文漫读:轻灵飘逸的脚步,并没有靠近我,只看着,丽影度尘,飘然而去。
这样美妙的年华谁与度过?在月桥花院,深门大户,只有春天知道她的去处。
欲雨的云朵,压在了池塘边。我写下断肠的句子。
若问我的闲愁有多少?你看那连水如烟的草,满城飘飞的柳絮,随之而来的淋黄了梅子的烟雨。
初衣解诗:有人说这是一首爱情诗,里面有美人,望而不得,只好将惆怅寄于连天的夏雨。
但是很显然,这首词之所以被人传唱,乃是其中蕴含的初夏景致和人心绪互相滋润牵绊的美,是江南烟雨情怀。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一个美人,遥远的来了,又遥远的离开,想必这个身影极其的纤秀灵美。但很显然,这个美人和诗人之间并没有交集。有交集的只是她的背影,如惊鸿渐行渐远。有人说就是写爱情,但显然这里并没有发生过互相的爱情,或者只是诗人的爱慕。
“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锁窗朱户。只有春知处。”这样美丽的年华,谁陪她度过?在月桥花院里,在锦绣楼台阶,只有春天知道她在哪里。
这个女孩子是初夏里的一抹清新。她本身就是春天。她在诗人的眼中,飘然一闪,就悄悄地走远了,这个女子所在的地方,只有春天知道。
那么我们就很清楚了,作者并非是在写爱情,虽然他写的是一种情绪。他写的是春天在他面前留不住一样的飘过,留下一个背影。
如果我告诉你就是贺铸晚年写的诗,你就会非常会心了。贺铸的一生并不如意。他的际遇和李贺和李商隐颇为类似。他是宋太祖贺皇后的族孙,这不过就是给了他一点点智商和才华上的自信。
如同李商隐一样,他半辈子奔波在小吏当中,和他的志向和性格是相当不符合的。传说他本人是非常豪侠仗义,尤其是作为一个官员,肯定是希望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但是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任用,基本都是一些闲职。
而这首诗是写给写在他的晚年。他唯一比李商隐好一点的就是李商隐46岁就死了,贺铸的晚年命还比较长,然后有空整理他的诗词。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在上一圈里我们知道了,春天如美人,美人如春天,已经走了。剩下诗人就开始发挥了。他要写诗。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写到最后我们才知道,作者原来是在初夏的水边或者池塘边。他心中有惆怅。这惆怅,却又无以言比。他用了眼前的景色,这正是初夏烟雨江南,时晴时雨天,一霎黄梅雨。
初夏的小满节令,对于农民和农作物是有益的。因为雨水充沛,又偶尔会开晴,对于小麦大豆的生长和成熟非常有好处。而在江南的大部分地区,温暖湿润多雨,正好催熟了枇杷黄梅杏子杨梅樱桃这样早夏的水果。其中以枇杷和黄梅,在江南的岸边多见,所以这个季节的雨有又叫黄梅雨。
这是古代诗人梅子雨的用法。通常是整个暮春到中夏。但是在当今的气象学里,典型的梅雨,是特指公历6月中旬开始到7月中旬。其中开始于4月中旬的雨叫迎梅雨。每个地方的入梅和出梅是不一样的。
了解了这样一个气候气象之后,我们对梅雨有一个概念。
那么贺铸所说的梅子黄时雨,是梅雨吗?是又不是。因为满城风絮,是指暮春初夏的景色,不是气象气候意义上的梅雨,然而却是真实的梅子黄时雨。
让我们回到诗中,最为人称许的就是这三句词:“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好在什么地方呢?是由低往高,从地到天,依次写了初夏的烟雨江南最美丽,有最有特征的景色。
初夏草肥,草色青青,如烟如雾,这是写地,满城风絮,这是写空间,梅子黄时雨,这是铺天盖地的细雨。三种景色交织在一起,写出了初夏烟雨氤氲的氛围。而这三种景色在诗人的笔下有极其的浩大开阔。草是连江的草,絮是满城的风絮,于是铺天盖地的梅子细雨。
诗人惆怅什么呢?那个清新的春天已经走了,留给他的是浓烈得铺天盖地的烟雨,如同挥之不去的惆怅。
这是贺铸晚年写的诗,多年人生路上的不得意,春天已经离他远走了。他在丽人的背影里,想到的是自己无所作为的年轻,如同美人幽闭。
而眼前夏天的烟雨,是另一种无边的郁闷,折射了他心中的抑郁难以言说的伤怀。
所以此词一出,以豪爽仗义著称的贺铸居然有了“贺梅子”的雅称。因为他这三句话,把江南夏天的烟雨描绘得淋漓尽致。
“梅子黄时雨”如同“天凉好个秋”,都是用季节的景色变化照应了人内心的情怀。
所以许多人在这首词里,这几句话里,读出了人生特殊的感受。这感受是什么呢?两个字,郁闷!五个字,浩大的郁闷!
所以试问闲愁几许,南唐后主说,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贺铸说,你那只是写的江,看我的,铺天盖地全是。
虽然这一首诗是借相思美人,写出自己心中无边的身世之感和怅惘,但话说恋爱中的人的郁闷一点也不输于贺铸。于是这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也成了爱情名句。那江南烟雨都是我的憋屈,我的泪!
不过没肝没肺的,像初衣之流,绝对是看见了事就想吃黄梅子,什么都不重要,那可是应季节的水果呀。
让我们重读这首好词:“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锁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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