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主题:桑葚。
我们对“桑”这个植物界的“宠儿”并不陌生。虽然蚕桑业在中国南方非常发达,但桑树在中国北方各地极其常见。
北方人种植桑树,原本就没多少“功利心”,一是为了摘点桑叶,养几只蚕作为宠物,纯粹闹着玩儿,或者自制点桑叶茶,因为不太懂得“功夫茶”的工艺手法,晒制的桑叶茶并不好喝,有点“暴殄天物”的心酸;一是单纯为了收获桑葚,桑果熟透以后的味道,真让人欲罢不能。
桑葚,想当年,它的魅力并不亚于如今的大车厘子、草莓或其他浆果类鲜食水果。北方小伙伴小时候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守在即将熟落的桑树下,想法设法吃一肚子桑葚,两只手和一个嘴巴被桑果染得一塌糊涂,整个人看上去酷似个馋嘴的小花猫,大人看到了捧腹大笑。
桑,可以说是中国人的一部“植物诗经”。在我们的“诗三百”里,早就吟唱出了桑的价和美。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
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
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
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各位撩友,还记得那首美得让人不好意思的汉乐府《陌上桑》么?来来来,预备,读起来!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
摘来这么一段,让大家回忆一下当年的中学生活,这可是语文老师指定要背诵下来的名篇之一啊!我上中学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但我能背诵这首乐府诗的“初心”,真是“老道”得羞于启齿啊!因为我很想知道,罗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一个“喜蚕桑”的“好女”能跨越千年,把我们的魂魄赤裸裸地勾走?
在我尚有一颗赤子之心的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懂得美女的妙处,但在读到“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这样的诗句后,我发现“少不更事”和“老不正经”之间,其实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而在看待美女这事儿上,“少不更事”的顶破了内衣裤,“老不正经”的捅破了窗户纸。
后来的词牌名“采桑子”,借了《陌上桑》的名,实则是那些文人墨客忘不了“秦氏好女——罗敷”,因此把她的美写入诗词,进而渗入了我们的灵魂。那些后来被更多吟唱为“采桑子”的诗词,一旦“撕”下了面具,其实可以唱作“罗敷媚歌”或“罗敷媚”;一个“媚”字,无需多言,你就懂了。
有一回,读到叶广芩老师的小说《采桑子》,读着读着发现“不对劲儿”啊——原来章回是按纳兰性德的词作《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安排的,因此读起来还真是一种享受,叶老师真是用心良苦。纳兰这首词,是写给爱情的,准确地说,应该是写给“情人”的。那么,没有情人的人肯定就有点迷糊了?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人一辈子最大的敌人大概就是这个叫“无聊”的家伙,我们要花掉很多时间去对付这个家伙。如何让自己的一生过得不那么无聊,这是我们要用一生去思考的问题。所幸的是,“梦里什么都有”;“梦也何曾到谢桥”。所谓“谢桥”,据说也是个跟美人有关的桥啦!
辛弃疾一首《鹧鸪天·陌上柔桑破嫩芽》,把一幅只有留守儿童和老人的农村画卷,描写得让人流连忘返。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然而,你仔细读,这首词里却有稼轩先生诸多的悲痛和难言之隐。“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多美的春色,但紧接着你就读到了“斜日寒林点暮鸦”,春寒料峭,似乎也让人心头一冷。“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先生一个人的愁,毕竟力量有限,就算愁死,也是无济于事,那些在“溪头荠菜花”上闪动着的春色,它们是不是太过自我了?
醉翁先生的《再至汝阴三绝》之一,早已被人引用到“烂透”的地步了,但是,我们不妨再来引用一次,感觉还是那么美妙!
黄栗留鸣桑葚美,
紫樱桃熟麦风凉。
朱轮昔愧无遗爱,
白首重来似故乡。
汝阴在今安徽阜阳,宋时在颍州治下。欧阳修曾长期在颍州担任太守,因此就写下了这样的名作。今天这篇撩文的题目,就取自这首“七绝”。“黄栗留”,也就是黄鹂。《燕京岁时记·黄鹂》有云:“古诗云:‘黄栗留鸣桑椹美。’黄鹂既鸣,则桑椹垂熟,正合京师节候。”黄鹂真是种非常“应时”的好鸟,北方的桑葚“垂熟”之时,它们就开始名叫了;叫什么呢?“桑葚美”啊!
清人洪亮吉先生曾被发配到伊犁地区,虽然彼时听上去是到了蛮荒之地,但至今日,那里确是美好的家园;洪亮吉先生大概一到那里就喜欢上了那里的一切(也可能是他实在“无聊”),所以写下了不少关于伊犁的诗篇。在他的《伊犁纪事组诗》中,有一首就很真实地描写了伊犁地区的风景。这在至今还把新疆当作陌生之地的国人来说,真让人“无语凝噎”。
鹑鸪啼处却东风,
宛与江南气候同。
杏子乍青桑葚紫,
家家树上有黄童。
我没骗您,也没撒谎,在那“遥远的地方”,不单单有“我心爱的姑娘”,其实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绿桑。至少,在洪亮吉先生笔下,大西北也有“宛与江南同”的景致;小伙伴们的童年过得还算惬意,“杏子乍青桑葚紫, 家家树上有黄童。”
桑,浑身是宝,它也给了我们太多宝贝。“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葚,怀我好音。”对着一棵桑树说句“感谢”,你认为也是无聊么?“食我桑葚,怀我好音”,就连“鸮”也懂得感恩,而人即使懂得也未必就能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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