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中国 |《游东田》赏析

戚戚苦无悰，携手共行乐。

寻云陟累榭，随山望菌阁。

远树暧阡阡，生烟纷漠漠。

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

不对芳春酒，还望青山郭。

游东田

【南齐】

谢朓

无数诗人和诗歌爱好者心目中的偶像是诗仙李白。那么，在李白心目中，他的偶像又是谁呢？在他登山临水、怀古感今的诗句之间，我们经常可以发现一个名字——谢朓。如“三山怀谢朓，水澹望长安”（出自《三山望金陵寄殷淑》），“明发新林浦，空吟谢朓诗”（出自《新林浦阻风寄友人》），“诺为楚人重，诗传谢朓清”（出自《送储邕之武昌》），“我吟谢朓诗上语，朔风飒飒吹飞雨”（出自《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等，更不用说那脍炙人口的名句“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出自《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李白用“建安骨”称誉族叔李云的文章，而自比谢朓诗风的清逸。难怪清初王士祯作《论诗绝句》品评曰：“青莲才笔九州横，六代淫哇总废声。白紵青山魂魄在，一生低首谢宣城。”

谢朓，字玄晖，南齐著名诗人和文学家，曾任宣城太守，故又称谢宣城。他的姓氏承载着世家大族的荣耀，也最终将他拖进权谋斗争的漩涡。永嘉南渡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皆迁居金陵，江左五朝时人才济济，煊赫一时。谢家一族，从谢安之后载于史传者有一百多人。名将谢玄，名士谢混，才女谢道韫，还有开诗坛之风气的谢灵运（大谢）和谢朓（小谢）……但南朝的华丽奢靡、玄谈放达，都掩不住幕后涌动的权力暗潮。谢朓36岁时，就因不配合始安王萧遥光谋取帝位，被诬下狱而死。“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出自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百余年后，曾经的名门望族只留下“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出自刘禹锡《乌衣巷》）的慨叹了。幸而文字不朽！谢朓与沈约、王融等人开创了诗歌新体，称为“永明体”，为后世格律诗的先声；谢朓又以山水诗见长，不像谢灵运一般好讲玄理，其诗非常淡雅自然，唐代诗人多受此影响。这首《游东田》便是其代表作之一。

东田，是当时建康的游览胜地，位于台城与钟山、青龙山、秦淮河之间，中有雀湖，风景秀美，齐武帝的文惠太子在此建有华丽的馆阁。谢朓在建康时，曾多次来此游玩。诗的前两句，叙述了出游的原因。戚戚，忧愁貌；悰，快乐。正是由于心中苦闷无法排解，故和友人相约，一起寄情于山水之间。随着谢朓出行的步履，一幅明丽的画卷在读者的眼前徐徐展开。他先是追寻着云霞的踪迹，逐渐攀登上层层叠叠的台榭；顺着山势眺望，处处都是菌芝一般的华美楼阁。远处的树木郁郁葱葱，烟霭迷离。近处，荷塘中游鱼戏水，引得初生的莲叶簌簌颤动；树林间雀鸟嬉逐，使枝头的残花纷纷飘落。这正是春深夏初时候的江南美景。结尾两句，由景致情，即使春酒醇美，但春景更让人依恋，因此停杯不饮，还望青山。读到这里，我们也仿佛跟随着诗人的脚步，在东田悠游一番，忧愁虽不能彻解，但也在大自然中逐渐淡去了，那还需要什么美酒呢，只要这美景不是已经足够了吗？全诗起首直白，直抒胸臆。中间写景处层次清晰，山水烟云，花树鱼鸟，代表性的景物无不涉及，高下、远近、大小、动静互相结合，错落有致，尤其是“远树暧阡阡，生烟纷漠漠”“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两联有唐律风致，王维、李白等人的山水田园诗中，都不难找到小谢此诗的影子。结尾虽然平淡，但流连沉湎之态尽显，余味深长。

谢朓的著作据《隋书·经籍志》所载，原有《谢朓集》12卷，《谢朓逸集》1卷，后佚。明代人辑有《谢宣城集》。谢朓诗现存二百余首。同时代钟嵘的《诗品》中，将其列在“中品”，评价说“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而又说“末篇多踬，此意锐而才弱也”，意思是谢朓之诗中虽有佳句，但往往结尾受挫，说明诗思敏捷但才力不足。但也有人反驳，言谢朓之诗正是以简洁清新、不用典说理见长。《宋书》撰写者沈约与谢朓同为“竟陵八友”，曾提出：“文章当从三易：易见事，一也；易识字，二也；易读诵，三也。”谢朓之诗文，正是这一原则的体现。因此，谢朓诗得到沈约的高度赞赏，称“二百年来无此作也”。除本诗外，谢朓最有名的诗句还有“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出自《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出自《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等。

谢朓在宣城任太守时，曾建室名曰“高斋”。初唐时，当地为纪念谢朓，在高斋原址建楼，名“北楼”，又称“谢朓楼”“叠嶂楼”，与敬亭山遥遥相望。李白便常登此楼，“临风怀谢公”（出自《秋登宣城谢朓北楼》）。

清音幽韵穿越时空，在一代又一代诗人心中传递。六朝繁华终将散，一缕诗魂却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