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恒河之滨的瓦拉纳西,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婆罗门教徒来此沐浴浸身,他们深信恒河圣水可以洗涤自己一生的罪孽和不洁,从而消除业报,让灵魂平安的进入轮回。
亦有众多的生命垂危者或者干脆家属送来的遗体,等待着在湿婆大神的巡视之地进行火化,从而使得死者的灵魂可以与神灵结合,免除轮回之苦。
在婆罗门教徒眼里生前在恒河沐浴,后死将骨灰撒在河,是一生梦寐以求的圣事。
在印度,像瓦拉纳西这样的圣城可不止一座,几千年来,印度社会生活方式的中心,基本就是围绕着宗教信仰及其衍生的种姓制度在运转,可以说抛开印度教去看印度社会,只会让人困惑不解,到哪看到的都是神秘古怪。
印度教亦称婆罗门教,在谈到印度教时,我们得从一次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的入侵开始。
(一)吠陀教(BC1500-BC1000)
BC2000年左右,生活在俄罗斯乌拉尔山脉南部草原上的雅利安人从中亚高原南下,侵入南亚次大陆印度河流域,征服了当地的原居民达罗毗荼人,然后定居下来,开始从事农业生产。在雅利安人从游牧部落开始向农耕社会转化的过程中,他们不断地向原居民学习农业生产和城市管理的方法,同时也逐渐吸收和接受了原居民的社会习俗和宗教信仰,二者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走向了融合,于是有了现在体征独特的南亚次大陆人。
大约在BC1500年,在达罗毗荼人的宗教和雅利安人的宗教深度融合的基础上,以经典著《梨俱吠陀》的出现为重要标志,形成了吠陀教。
吠陀教有二个重要的特点:
多神崇拜:人格化及神圣化雅利安人和古达罗毗荼人各自崇拜的神灵及图腾
种姓制度:雅利安人作为征服者利用肤色把世界二分,其内部社会专门负责与神灵沟通的萨满巫师、负责征战的武士、从事放牧的一般牧民成了种姓制度的上三级,被征服者达罗毗荼人沦为奴隶成为种姓制度的最底层。
越是自然条件恶劣和文明愚昧的地方,神权的力量越是强大,因为谁都希望得到神灵的庇佑避免神灵的惩罚,萨满巫师通过垄断与神灵沟通的渠道利用人性的渴望和恐惧,获得无上地位。
同样的道理,在吠陀教里身居首位的婆罗门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挖空心思的为这种等级制度寻找理论依据(“原人之口,生婆罗门;彼之双臂,长刹帝利;彼之双腿,产生吠舍;彼之双足,出首陀罗”《梨俱吠陀》)并通过宗教的方式把这种制度神圣化、固定化。不仅从精神信仰方面实现了对人的控制,更是通过等级制度实现了对社会组织形式的控制,王权也不得不让位于神权。
作为印度教的第一阶段,这一时期的吠陀教充斥着原始宗教的气息,被视为经典的《梨俱吠陀》也只是一本为神灵唱赞歌的颂诗集。倒是借助神权建立的种姓制度却成为了印度社会的滥殇之始。时至今日,印度世俗社会的王权依旧不曾完全替代神权。
(二)婆罗门教(BC1000-AD400)
BC1000年左右,征服者的势力开始向东扩展,逐步蚕食到恒河流域,雅利安人在获取土地和奴隶等大量财富的同时,自身的宗教文化素养也提升到了新的层次,新的宗教经典陆续世,以种姓为基础的社会等级制度得到进一步的固定。由于婆罗门在宗教和社会生活的种种特权,此时的婆罗门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祭祀官,而是被誉为指导和传播宗教文化的人间之神。以祭祀为中心的吠陀教开始转化为以“婆罗门至上、吠陀天启、祭祀万能”为三大纲领的婆罗门教。
“婆罗门至上”基本毫无新意,只不过是那些有了文化之后的萨满巫师们,再次标榜自己的崇高地位。
“吠陀天启”是把“吠陀”(四部吠陀本集、《梵书》、《森林书》、《奥义书》统称为“吠陀”)当作最高经典,视为“神的启示”必须绝对崇信。承认或否定吠陀经典被视为印度教徒与非印度教徒的分水岭。BC6世纪,“沙门”思潮的代表释迦牟尼旗帜鲜明的否定吠陀经典,可谓剑指核心,铁了心的要做异教徒。
“祭祀万能”明显突出了祭祀的作用,此时的婆罗门教祭祀的种类越来越繁多、祭祀的礼仪越来越繁琐、祭祀的规模也越来越庞大,其劳民伤财的程度,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此也成为了异教徒眼里的攻击点。
在这里我们尤其需要突出的是《奥义书》这部传世经典的重要意义,印度教在此之前的经典要么是赞美诗歌集、要么是巫术与咒语的汇编、要么是祭祀的仪轨及理论。只有从《奥义书》开始,在反对祭祀主义的基础上,代之以抽象的思维方式,展开了对宇宙本源、人的本质、人与精神世界的关系、人生终极命运等问题的探索。
正是这部扛鼎大作,奠定了整个印度教哲学思想的根基,后来的分裂派、改革派哪怕是否定派也好,也只是对这一著作的继承、发展与补充,甚至从未出现过一朵乌云,对这座逻辑严密的理论大厦有过丝毫的撼动。其充满思辨的哲学光辉连叔本华这样骄狂不可一世的大家也倾倒不已,更是被辨喜、泰戈尔这些人视为印度文明的源泉与宝库。我们把印度教亦称作为婆罗门教,其根源正在于此。
《奥义书》包含的基本教义如下:
梵我同一:人的灵魂或本质“我”,只是宇宙的灵魂或本质“梵”,在人世间的显现,两者同源同体,同一不二业
报轮回:灵魂生生不灭,人转世后的形态由人生前的行为“业”决定
灵魂解脱:人的灵魂彻底解放,不入轮回,永生不灭,到达极乐的境界
其中梵我同一,业报轮回都是为灵魂解脱制造理论依据的,灵魂解脱才是终极目标。
(梵类似于中国文化道生万物中的道,是宇宙的最高本体,万物的根本与始基)
通过《奥义书》我们大致可以用一句话来简述其要描述的根本问题:怎样使自己的灵魂“我”与宇宙的最高灵魂“梵”相结合,从而实现摆脱业报轮回的最终解脱?
《奥义书》的回答是通过个人获取知识的途径
(三)印度教(AD400-至今)
至此我们的思路非常清晰,对于印度教早期的两个阶段吠陀教和婆罗门教,他们对于这一终极拷问的回答是:取悦于神。
后期的印度教,基本上都是通过对“怎样”这两个字的回答,来为这座理论大厦添砖加瓦。哪怕在我们眼里到了开宗立派程度的释迦牟尼,依旧是在对这一问题进行作答。我们以后也希望有机会可以谈谈佛教的理论来源,此处暂且不表。
中世纪的印度由于白匈奴的入侵,造成社会的动乱不堪,加之劳民伤财的祭祀之风,民怨沸腾,导致反婆罗门教的沙门思潮盛行。佛教趁势崛起,之后更是靠着孔雀王朝的加持,对婆罗门造成了强大的冲击和持久的影响,婆罗门教一度式微。
但是我们必须指出的是这种冲击和影响并不在于宗教信仰和哲学理论,而在于其伦理理念,因为我们知道印度教不仅是一种宗教信仰,也是一种道德准则和行为规范。
此时的婆罗门教开始了向新型的婆罗门教——印度教转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多神论转变为三神一体的一神论(三位:梵天、毗湿奴、湿婆;一体:梵)
婆罗门地位下降(转化为古鲁阶层,以传授吠陀经典和宗教知识为主)
祭祀万能削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瑜伽修行道路)
即使受到异教徒强大的冲击和影响,印度教的理论大厦依旧未有丝毫的动摇,中世纪的印度教对于“怎样”的回答变成了:个人的各种瑜伽道路的修行(获取知识即是其中的一种,称作智瑜伽)
近现代印度教的发展基本就是围绕一个主题在进行了:改革
面对伊斯兰的入侵,印度教的改革思想家们掀起了长达六个世纪之久的,声势浩大的虔信派运动,他们对于“怎样”的回答是:对神的绝对虔诚和无限崇敬。
面对英国殖民统治者,他们对于“怎样”的回答,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有以下三种:
为神服务
对神奉献(包括献身)
坚持真理(神就是真理,甘地提出来的)
至此,我们已经说完了印度教在同一教义下发展的三个不同阶段,也可以看到在终极命题——灵魂解脱的困扰下,印度人基本上满脑子都是神话故事和宗教信仰。为了到达彼岸世界,他们无心于世俗化的社会生活,安于命运,避开斗争,甘于忍受统治阶级及入侵者的剥削和压迫。
可以说这个社会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尚武精神,来源于印度的佛教,也一直被世人指责成信佛积弱,倒是其文化内在的韧性让人叹为观止,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入侵,它每次都能成功的把侵略者的文化融入到自己的文化之中,对于局外人而言,我们始终不能理解这对于文明的进步是功还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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