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场诗是传统单口相声和评书的标配,在继承传统这一点上,当今相声演员,郭德纲做得最好。他有很多定场诗,我在现场听过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自称“给得多”,业内称是“胡闹”。其中,有些定场诗并不常见,却是有来历的。
1、
道德三皇五帝
功名夏侯商周
五霸七雄闹春秋
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
北邙无数荒丘
前人播种后人收
说甚龙争虎斗
明代冯梦龙的词,题为《调寄杨升庵西江月》。杨升庵就是三国演义开篇词的作者杨慎,“滚滚长江东逝水”那个。
杨慎作有《西江月》一首,“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茫劬劳,落得一场谈笑。” 冯梦龙在这里唱和一下,遂有这首词:“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七雄五霸闹春秋,秦汉兴亡过乎。春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文字略有出入。
2、
野草闲花遍地愁
争名夺利几时休
抬头吴越楚
再看梁唐晋汉周
应是脱胎于《廿一史弹词注》,明代杨慎撰,清代张三异等撰附。
杨慎作《廿一史弹词》,后有清人张三异等撰附刊刻行世。将中国几千年来事以弹词的形式娓娓道来,引人入胜,为不多见之佳作。著名的《三国演义》卷首词“滚滚长江东逝水”就出自此书,疑为批注者毛宗冈父子所加。
其卷首西江月一首:天上鸟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是青山不改。后附撰诗曰:为爱青山日倚楼,白云红树两悠悠,秋鸿社燕催人老,野草闲花遍地愁。
野草闲花遍地愁,龙争虎斗几时休,举头吴越齐秦楚,回首梁唐晋汉周。概世尽从忙里老,谁人肯向死前休,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高共一邱。
3、
八月中秋白露,路上行人凄凉;
小桥流水桂花香,日夜千思万想;
心中不得宁静,清早览罢文章;
十年寒苦在书房,方显才高志广。
这是一首“联字回文词”,牌子是《西江月》。据我手头的材料,应该是相声祖师爷穷不怕先生留下来的。但是不是原创不敢说。我所见的与郭先生使的版本个别文字有所出入。
参见小说《欢喜虫儿》其中的一段:
待回到自己的场子上,见已有八九个人在等候了,朱少文微笑着朝老主顾点点头,站到中央,二话没说,挽起袖口,先自用白沙子在地上转着圈儿撒了一首联字回文词:
八月中秋白露上行人凄凉桥流水桂花香夜千思万想中不得安静春好做文章年寒窗在书房显才高志廣
粗略观之,计有四十二字,句不成行,亦难解其意。然而,经朱少文一加指点,众人才看明白,这原来是一首五十字的《西江月》!每句开头第一个字皆隐藏在上一句末尾那字之内,以字借字,互为关联,果然是奇思妙想,令人拍案叫绝:八月中秋白露,路上行人凄凉,小桥流水桂花香,日夜千思万想。心中不得安静,青春好做文章,十年寒窗在书房,方显才高志广。
4、
一夜北风寒
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
改尽山河旧
出自《三国演义》三顾茅庐一节,为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所吟,叫《梁父吟》。“梁父吟”一般认为是乐府篇名。史书说诸葛亮“好为梁父吟”,是好吟诵还是好创作“梁父吟”不得而知。
据《三国演义》:玄德问曰:“适间所诵之吟,极其高妙,乃何人所作?”黄承彦曰:“老夫在女婿家,观《梁父吟》记得这一篇。却才过桥,偶望篱落间梅花,感而诵之。”根据上下文,此诗似为诸葛亮所作,但一般都认为是后人托作。
《三国演义》原诗为: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空中乱雪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太虚,想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白发银丝翁,岂惧皇天漏?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毛宗冈父子本改为: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火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白发银丝翁,岂惧皇天漏?”这一句透露出此诗似乎是黄承彦所作,与后文黄承彦推说是诸葛亮之作不符;另外,也可能犯了清朝文字狱的禁忌,故毛纶父子将之删除。
5、
金山竹影几千秋
云锁高飞水自流
万里长江飘玉带
一轮银月滚金球
远自湖北三千里
近到江南十六州
美景一时观不透
天缘有份画中游
明太祖朱元璋的《庐山诗》,这位皇帝没多少文化,这首诗文笔意境都一般。一般流传的版本与郭爷的版本有很大出入:庐山竹影几千秋,云锁高峰水自流。万里长江飘玉带,一轮明月滚金球。路遥西北三千界,势压东南百万州。美景一时观不尽,天缘有份再来游。
6、
大将生来胆气豪
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
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
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
朕与将军解战袍
这首诗是首御制诗,是明世宗(嘉靖)在毛伯温远征安南时所作的送行诗。文字也有一点出入:
送毛伯温
大将南征胆气豪
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
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
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
朕与先生解战袍
7、
曲木为直终必弯
养狼当犬看家难
墨染鸬鹚黑不久
粉刷乌鸦白不坚
蜜浸黄莲终必苦
强摘瓜果不能甜
好事总得善人做
哪有凡人做神仙
见于小说《永庆升平后传》第二十四回回前诗,作者是清代不题撰人。传统相声“八大棍”多取材于这部小说。郭爷的版本个别词句不同,最后一句则完全不同,可能是后来发展了。
曲木达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
墨染鹭鸶黑不久,粉洗乌鸦白不鲜。
蜜饯黄连终须苦,强摘瓜果不能甜。
善人不作恶人事,恶人难结善人缘。
民间还有所谓的《因果至理歌》,这样唱:
曲木危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
墨染鹚鹭黑不久,粉洗乌鸦白不鲜。
蜜饯黄连终须苦,强摘瓜果不能甜。
善人不作恶人事,恶人难结善人缘。
善书到处都须阅,望君敬重莫等闲。
阅过送人更获福,惠而不费功无边。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果真欲享无量福,多积阴德少积钱。
8、
劳劳车马未离鞍,
临事方知一死难;
三百年来伤国步,
八千里路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
落日征旗大将坛,
寰海尘氛纷未已,
诸君莫作等闲看。
李鸿章临终所作七律,其中“寰海尘氛纷未已,诸君莫作等闲看”一句最有名。
9、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言。
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
钗头凤斜卿有泪,茶靡花了我无缘。
小楼寂寞心宇月,也难如勾也难圆。
最后这个厉害了,这首看起来颇有古意的七言诗,历代诗歌选里却一直找不到出处。不过在一期访谈中,郭德纲首次披露,这首诗的作者竟然是马东!没错,就是那个主持人、马季先生的儿子。这首新闯作的“唐诗”,是马东在澳洲留学时失恋后所作,所以颇有点闺怨诗的味道。并且,马东留学学的是计算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