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朱厚熜登基后,一场“大礼仪之争”,足足闹腾了十八年,直到嘉靖十七年九月十二日,朱厚熜生父兴献王被追尊为“文献皇帝”,以帝王身份享受太庙祭祀供奉,名分待遇全有了,这才算消停。
在这件事上,朱厚熜的态度很较真,斗志也一直昂扬,而心里的小算盘,更早早打得精:表面争得是老爹的名分,其实争的是权力。他要挑战的,是明朝一个世纪来的行政传统。
一:嘉靖皇帝小算盘
自从宣德年间起,明朝的最高权力,就形成了三角体制。皇权之下,文官集团与宦官集团互相制衡。特别是文官集团,随着内阁制度的成熟,不但话语权越发大,而且对皇权更形成制约。而同属文官集团的言官势力,话语权也水涨船高。
而这样的行政传统,朱厚熜却嗤之以鼻。在他眼里,什么文官宦官,内阁都察院司礼监,统统都是皇帝的奴才。老老实实听话就行。国家大事,就听着皇帝(他本人)乾纲独断,大家认真执行,天下就能太平。
本着这样的目标,朱厚熜一直在动作:先是宦官集团被打压,司礼监实权削弱,完全成了摆设,各地镇守太监更被召回裁撤。内阁有了密封专奏权,看似权力提升,但几任阁臣,都被他牢牢拿捏在手,言官集团最惨,谁写奏折触怒了他,不是被打得死去活来,就是贬官到荒远地方。嘉靖年间因言获罪的言官们,前后竟有几十位,基本处于失语状态。
而尤其厉害的,是朱厚熜的政治手腕,驾驭臣子就像逗弄蛐蛐,由着大臣们互相掐,然后根据利益需要搭把手,政治斗争一直热闹,他自己稳坐皇位看风景,权力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在这样一番治理下,治国成就也斐然:朱厚熜执政的前半段,是明朝极其繁荣的时代,国家财政稳定,储备充足,每年富余白银五百多万,粮草足够支用十年,民间经济也富庶,东南商品经济蓬勃发展,而且从嘉靖四年(1525年)起,明朝宣课司正式改以白银收税,此举的结果,就是白银正式成为法定货币,经济意义重大。
而这时期意义最深远的,无疑是文化成就:《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俩部名著得以刊刻发行,《西游记》和《金瓶梅》也在这一时期问世,阳明心学广为传播,流派纵横,此外戏曲绘画乃至科学方面,都是巨匠云集。李开先,李时珍,徐文长等一连串流光溢彩的姓名,见证这个自由开放的文化盛世。
综合上述成就,心机深沉的朱厚熜,以其圆熟的政治手段,成功缔造了一个国富民强,文化繁荣的大明帝国,以帝王业绩论,相当出色。
然而从朱厚熜执政的后半段起,这个一度繁荣的大明帝国,却突然遭遇了剧烈震荡,国事一路转衰:北方鞑靼肆意侵扰,东南倭寇越演越烈,外加财政近乎崩溃,地方民变四起,内忧外患水深火热,到朱厚熜过世时的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几乎到了一塌糊涂的地步。按照同年直臣海瑞《治安疏》中的评价:老百姓早已家家穷困潦倒,对嘉靖皇帝朱厚熜,也早就不满了。
费尽苦心的朱厚熜,治国为什么会治成这惨样?后人总结经验教训,一个公认评价是:一辈子聪明的朱厚熜,却偏对一个奸臣看走了眼,且放任他专权二十年,结果把大好的江山,糟蹋得不成样子。这位今天已经臭名昭著的奸臣,便是严嵩。
但如此沉重的一个政治责任,严嵩是否担负得起?还得从他的人生说说看。
二:奸臣也曾很正派
在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奸臣前,早年的严嵩,也曾名满天下:既是才华横溢的俊杰,更是刚正不阿的良臣。
严嵩是江西分宜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家庭,人又长得清瘦俊朗,举手投足都是名士风范。二十五岁这年,也就是弘治十八年(1505年),更高中了二甲第二名进士,也就是全国第五名,顺利考选了庶吉士,随后官授翰林学士,录取严嵩的坐师,便是后来正德年间权倾朝野的名臣杨廷和。前途极其远大。
但世上的一切好事,大多不会那么顺,严嵩这次也一样,人生刚开始得意,打击便如晴天霹雳:正德四年(1509年),严嵩母亲过世了。噩耗传来,严嵩的反应极其单纯,闻讯后嚎啕大哭,还为此害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接着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辞官。大好的前途不要了,回家隐居去。
这片至诚至孝,长了翅膀似的传开了。闻者无不唏嘘,严嵩回家后用仅有的一点积蓄,在家乡修了个房舍,取名“钤山堂”,与妻儿厮守此处,整日耕读习字,过着与世无争的清贫生活。一晃就是八年。昔日同僚们都很疑惑,这人到底是为什么?严嵩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如今朝中奸臣当道,我既然不能阻止,也绝不与之为伍。
一直对严嵩赏识有加的杨廷和,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正德十一年(1517年),他自己还在丁忧,却亲自给严嵩写信,母亲去世后一度为仕途意冷的严嵩,心思再度活络起来,终于遵从了老师的教导,再度出山为官。
严嵩这次出山后,依然还是进了老单位:翰林院。职务也没变,仍旧是七品编修,可处境却大不一样,接连干了几份极有前途的工作:在内书堂教宦官,作为同考官外出主持会试。次年杨廷和复任首辅后,对严嵩更加器重。正德十三年(1519年)七月,更给了他一个重大任务:作为副使,去广西桂林靖江王府,办理袭封爵位公务。
谁知就是这个美差,差点把严嵩命搭上。严嵩路过江西,正赶上著名的宁王叛乱,当地喊杀声一片,吓得严嵩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不但没回京复命,反而一溜烟跑回家,忙不迭的躲起来。直到俩年后明武宗病故,新君嘉靖皇帝朱厚熜登基,这才壮着胆子回来复命。
以上就是四十二岁以前,严嵩的大体简历,总体说来,是个工作扎实,才学突出,而且品德端正的好官员。以至于后世许多史家说到这里,无不叹息连连:这么好的一个人,后来怎么变成那副样子。
但也正是这段履历中,也体现了严嵩一大不平凡之处:政治嗅觉极灵,特别是隐居八年间,其实没闲着,常和朝廷重臣有书信往来,朝局的变迁了然于胸。这样一个人,只要有野心,就绝非池中物。
而且即使在如上光辉的事迹中,也暴露了严嵩性格里一大毛病:闪得快。权奸当道说躲就躲,江西叛乱说溜就溜。他后来权倾朝野后,最败事招骂的,正是这一条。
三:马屁功夫拍到家
在嘉靖皇帝朱厚熜登基后,回京的严嵩,处境也一度很惨淡。担任南京翰林院侍读。草草打发到这个清水衙门里去,升迁基本无望。
但祸兮福所依,严嵩刚进清水衙门,紧接着明朝政坛,就爆发了那场大震荡:大礼之争。就连严嵩的恩师杨廷和,也最终惨遭失败,罢官回家。反倒是窝在南京翰林院的严嵩,啥人都不待见他,平安躲过风暴。新宠桂萼是严嵩的同乡好友,嘉靖四年(1525年),在桂萼的帮助下,闲了四年的严嵩,意外得到一个要职:升任京城国子监祭酒。
在嘉靖初期,国子监祭酒,可是个好差事:除了要抓好国子监的日常教育工作,还得参加“经筵日讲”。对于志向远大的文臣来说,有幸参加经筵日讲,便是最好的露脸机会。
这个露脸机会,严嵩真抓得牢。他学问一直好,而且口才极佳,每次充任讲官,都能表现得风采飞扬,口吐莲花一般,句句说到朱厚熜心里。自此之后,严嵩的官位青云直上,每隔几年就要升一步,先礼部侍郎,再去南京就任礼部尚书,又过五年调回京城礼部尚书,十年时间,便成为掌管朝廷礼部事宜的正二品大臣,权位炙手可热。
之所以这样得宠,除了工作积极,日常表现良好外,严嵩的另一大本事,也逐渐露出水面:会拍马屁。
朱厚熜这个皇帝,在明朝历代皇帝里,属于极难伺候的一位:性格刚愎自用,对身边官员,更是百般苛察。作为大臣,越接近权力中心,生存环境也就越险恶。
但严嵩也不是一般人,很快如鱼得水,比较有名的,就是嘉靖七年(1528年)他在礼部侍郎任上的一件事:当时严嵩作为副使,前往朱厚熜家乡安陆办理祭祀等事务,回来后严嵩别出心裁,上了两份奏折,一份奏折妙笔生花,描绘沿途所看到的各种“祥瑞”,哄得朱厚熜高兴不已,接着捎带手又上了另一份奏折,这份奏折却是写实手法,如实汇报了河南地区的灾害,请求减免赋税。朱厚熜这会正高兴着,当即大手一挥:准了。
既拍了马屁,也没误了正经事。类似的事情,这时的严嵩,也一直干了不少。所以虽然拍马屁,但名声依然很好。
但按照许多明朝人笔记的说法,严嵩的变质,恰是从此时开始:与他蒸蒸日上官位相对应的,是他直线上升的生活水平,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奢侈,而这奢侈程度,靠他的俸禄,显然是不够。《世庙识余录》里说,早在担任国子监祭酒的时候,严嵩就开始捞好处,而后来担任了礼部要职,胃口越来越大,藩王赐封袭爵,都要给他送钱,后来就连藩王获赏赐,他也敢雁过拔毛,从中捞回扣。经济问题越发严重。
而真正让严嵩声名狼藉的,却是嘉靖十七年(1538年)九月那次事件:朱厚熜想让自己父亲追尊庙号,并且神主进入太庙享受供奉。这事一放出风来,群臣就极力反对。身为礼部尚书的严嵩,也小心翼翼劝阻,未料一劝阻,就把朱厚熜劝怒了,立刻写文点名把严嵩臭骂一顿。这下严嵩害怕了,当下态度大转弯,全力支持朱厚熜。接下来在严嵩的精心谋划下,朱厚熜终于如愿以偿,给父亲加上了尊号,顺利请入了太庙。而历时十八年的“大礼之争”,也就此结束,确切说,是严嵩给划上了句号。
这事办完,严嵩的官职接着就升了,加封了太子太保,成了从一品大臣。而且成了当时朱厚熜时常私下召见的大臣之一,已经成了心腹近臣。
四:孤傲首辅夏言
而这会的严嵩,政治胃口也越发大,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进入权力中枢内阁,成为万人之上的内阁重臣。
而内阁,这个大明王朝的核心权力机构,到了嘉靖年间,却变得跟火药桶一般,丁点火星就能擦出大动静,每天争斗不休,既难进,更难混。
朱厚熜登基后,内阁的要员们,几乎天天打,没个消停的时候,一开始担任首辅的,是老好人费宏,后来继任的,是好老人李时,这俩老好人,基本没实权,有实权的几位,始终互相掐,一开始是张璁赶跑了杨一清,随后又经过几年恶斗,张璁也被赶跑,内阁的当家人,换成了夏言。
在嘉靖年间早期,夏言可是个出名的人物,不管干工作还是搞政治斗争,从来都是精力旺盛。
实际工作的能力,更属于超强级别。早期他最大的政绩,就是清理了皇庄弊政。顺利裁撤冗员,还查出大量被贵族侵占的土地,事情办得极漂亮。
更与当时诸多官员,特别是严嵩不同的是,夏言的经济问题非常清白,办事铁面无私。穷得叮当响,同僚也基本得罪光。
升迁路上,夏言的得意,曾是他最重要的契机:他与夏言是老乡,长期以来关系极好,当年严嵩从南京礼部尚书任上调回京城,正是来自夏言的举荐,后来夏言入阁,又再次举荐严嵩接替自己礼部尚书职务。可以说,正是随着夏言的高升,严嵩紧随其后,一路沾光。
关系亲密的久了,夏言就不拿严嵩当外人。特别出名一件事,就是严嵩一次置办酒宴,邀请夏言参加,偏巧夏言那天心情不好,就是摆谱不来,严嵩无奈,只好亲自去请,夏言却避而不见,丢尽面子的严嵩回到家,当着各路宾客的面,竟然做出了惊人之举:对着夏言的预备坐席,恭恭敬敬的下拜,完全就是拿他当主子。类似的窝囊气,多年以来受了不少。
自从执政内阁后,夏言的个性就越发突出,特别是嘉靖十七年(1538年)后,夏言就职内阁首辅,腰杆子更硬,为官为人都变得更加专横。三年之间,竟然多次惹怒朱厚熜,俩次被罢官。
但奇特的是,每次罢官之后,夏言在家闲住不多久,接着大摇大摆复职。论及原因,还是此人业务能力太强,而且除了工作外,朱厚熜的最大宗教信仰——修道。竟然也离不了夏言,夏言文采好,特别擅长撰写道教祭天专用的“青词”,这种文体可是大学问,讲究对仗工整,辞藻华丽,通常采用骈体文格式,写八股出身的朝臣,大多没几个会。
但夏言不但会,而且文采写得好,每次朱厚熜要搞道教活动,都离不了夏言的青词,因而纵然有气,好些时候也是忍着。
也正是如上原因,让夏言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判断:离了我,皇帝的日子就过不下去。同样是这个判断,令一直被夏言压制的严嵩,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长期以来,夏言眼里的严嵩,不过是任自己呼来喝去的老家奴。但他不知道,自己在严嵩眼里,角色也悄然转换:不再是官场的靠山,相反却是前行的绊脚石,想要如愿入阁,就必须搬倒他。
而以严嵩当时的身份地位,想要斗倒位高权重的夏言,操作难度何其大。但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五月,他竟然神奇的办到了。
那天一开始,也没什么寻常事,不过是朱厚熜单独召见严嵩,商讨点朝政问题,工作汇报完毕后,严嵩瞧准机会,突然发动袭击,当场“扑通”跪倒,痛哭流涕揭发夏言,一开始,朱厚熜倒没吃惊,反而和看戏似的,冷眼看着严嵩表演。但随着严嵩一句话脱口而出,一直当观众的朱厚熜,立刻勃然变色,当场入戏了。
“夏言一向看不起您,连您亲自送给他的东西,都敢轻易丢弃,实在是罪大恶极啊!”
这事说起来,是桩朱厚熜忍很久的旧账:朱厚熜爱修道,为此还特意制作了五顶沉香木的黄冠,赐给最亲近的几位大臣,其中也包括夏言,不但表示恩宠,更要求上班的时候必须戴。但夏言却觉得丢不起这人,不但自己不戴,还苦口婆心,劝朱厚熜不要戴。当时朱厚熜就很没面子,发了一通火,但想到还要使唤夏言干活,还是把这口气憋回去。
货比货瞧瞧:眼前这位严嵩,不但干工作同样卖力,而且老实听话,一直乖巧,比夏言好得多。内阁离你夏言还不转吗?立刻给我滚!
就这样,在经过多年隐忍之后,严嵩巧妙掐准了朱厚熜脉搏,瞅准时机打出黑枪,一举击倒夏言:朱厚熜下诏,历数了夏言五大罪过,勒令夏言罢官回家。六十三岁的严嵩,官拜武英殿大学士,正式成为内阁中的一员。虽然论资历,严嵩是内阁中最小的一位,但几位阁臣中,却惟独他掌握票拟专奏权,等于大权独揽。
严嵩终于爬上了文官权力的顶峰,当然,还不是巅峰,因为黯然离去的夏言,并未远离权力中心,很快还会卷土重来。
七:胡作非为惹群愤
除掉了夏言后,独霸内阁的严嵩,从此有恃无恐,之后一直到嘉靖四十一年(1542年),便是著名的“严嵩专权”时期。
事实是,虽说是专权,但具体的行政大权,严嵩其实少得很,朱厚熜虽说不上朝,但并非不管事,各色国家大事,归根结底都是他拍板,严嵩具体执行而已。
而且就权谋水平来说,严嵩比起几位前任,着实上了一个新台阶:像之前的张璁,桂萼,夏言,都有无比得宠的时候,但一不留神,就能惹恼朱厚熜,最后惨淡收场。但严嵩却不同,他对于朱厚熜脾气秉性的拿捏,可以说恰到好处。
朱厚熜最大的特点,就是刚愎自用,反映到国家大事上,一是一意孤行,二就是死要面子,所以他虽然行政有水平,但选拔大臣,第一个标准就是听话,凡事顺着他的,才是他眼里的好臣子。
严嵩在这条上,做的相当到位,不但日常生活中很会拍马屁,又擅长写青词,虽说水平不如夏言,但态度极其认真,就连日常办公,也充分给足领导面子。一个常见的情景是:每次和朱厚熜讨论国家大事,严嵩都擅长装傻,经常先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来,被朱厚熜一顿教育后,才做出恍然大悟状,接着极力吹捧。每次一番表演,都能把领导哄得高兴。
而这样一来,所谓严嵩专权,其实就是这样一副政治图景:国家大事,朱厚熜一人拍板,严嵩随声附和,然后卖命执行,闹到洪水滔天,便是严嵩出来背黑锅。
而这种政治模式,对于明朝的最大伤害是,以往明朝这种相互制衡的体制,最大作用除了防止专权外,更重要的还是纠错,特别是每当皇权出现错误的时候,文官集团的权力,都能形成制约,最大限度防范昏招败笔发生。但让朱厚熜这么一闹,纠错职能成空,万一皇帝不靠谱,后果就极严重。
而在年岁增长且皇位稳固后,朱厚熜也变得越发不靠谱,虽说国家大事还算认真,奏折也及时批,但求仙修道的兴趣越发浓厚,一开始还只是深宫里偷着闹下,后来却大张旗鼓,搞起各种道教活动,外加不惜血本,要炼就长生不老仙丹。且不说这玩意对身体有多少毒性,就说成本花费,就是天文数字。此外还大兴土木,修筑各类道观祭台,国库都快折腾没了。
而且不知是因为年岁大了,还是炼丹修道弄迷糊了,步入中年以后的朱厚熜,也一改早期精明强干的风格,国家大事朝令夕改,好些个重要决断,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比如东南倭寇问题,北方鞑靼问题,都是一件决策分配下去,好没怎么样呢,自己就先改主意,或者是好不容易刚取得点成绩,自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也改了主意,不但已经取得的成果半途而废,国家大事更反复折腾。
这种不靠谱的表现,如果换到一个运转正常的内阁体制下,阁臣与皇帝间,早不知道掐了多少回了。但此时内阁,是如猫一般的严嵩当家,凡事大多依附,半句反对也不敢说,好些个败笔,他其实都是替罪羊。
而如果说替罪羊严嵩,也有自己的错的话,那么最大的错,就是他的不负责任。
直互相打,但这些人平心而论,都是负责任的政治家,私人恩怨斗归斗,但国家大事不含糊。比如张璁,为了“大礼之争”,跟杨廷和对骂,但后来当政后,杨廷和“更化改元”时期没做完的事业,他甩开膀子继续做,又比如夏言,一番恶斗赶走了张璁,但张璁整顿吏治,清理腐败的种种作为,夏言不但继续做,而且做得更好。
但在这事上,严嵩却毫无责任感,当初斗死夏言后,连带着夏言除旧布新的改革,也一并给废了,边防工作更是败坏。除了替皇帝扛事外,他热情最大的事情,就是贪污腐败。
严嵩的腐败,从很早就开始,在翰林院的时候,就敢收钱,后来做礼部工作,又敢借着藩王封爵索贿,但跟后来的行为比起来,这些都是小打小闹。
严嵩专权之后,腐败工作更做得大,甚至还找到了专业代理商:儿子严世藩。每次官员想找他送礼请托,严嵩总是摆摆手:别跟我说,找我儿子谈。
而作为严嵩的儿子,严世藩也不简单,这人只有一只眼,但脑筋极为精明,当初借助河套事件,勾结曾铣,做假口供坑死夏言,都是他一手谋划。
而且这人本事更厉害,首先是眼光准,此人文采好,记忆力极强,公文拿到手里,就能过目不忘,每次严嵩找朱厚熜汇报工作,他都预先谋划,该说啥不该说啥,都能揣测的一清二楚,堪称严嵩身边顶级参谋。
廷干工程,比如修河道铸城墙,得给他家送钱,美其名曰“买命”,外地官员进京汇报工作,也要送钱,美其名曰“问安”,至于选拔官员,甚至提拔任用,更要送钱,美其名曰“讲缺”,而且你升了官,比如分到一个肥差上,每年也要定期送钱,美其名曰“谢礼”,到后来最猖狂的时候,朝廷发给前线的粮草,他都敢雁过拔毛,最恶劣的时候,过他手就要扣一半。
在这样一番规矩下,明朝的腐败水平,一下上了新台阶,原先只是偷偷摸摸,私下交易,这下成了光明正大的规矩,朝廷的官职可以拿钱买,犯了罪可以用钱顶,甚至想干点利国利民的好事,比如整顿军备,兴修水利,更要拿腐败来换。二十年间,明朝的贪腐之风,越刮越烈。
当然作为首辅,除了这些败事外,严嵩也确实做过一些好事,比如每当地方闹灾后,都及时请求赈济,庚戍之变后,北方边防局势越发严峻,严嵩也曾重手整治,外加当年与之一起勾结诬陷曾铣的仇鸾,后来也与之反目,严嵩就故意整黑材料,趁着仇鸾与俺答开马市反被忽悠,招来鞑靼兵侵扰的机会,一股脑把仇鸾的贪腐老底全兜出来,结果这个曾铣蒙冤后一度风光无比的武将,先闻讯后被吓死,接着又给开棺戮尸,家产充公,脑袋切下来在边境示众,下场极其悲惨。虽然严嵩干这事,主要为了排斥异己,但仇鸾死后,如马芳等少壮武将得以提拔,也算严嵩的贡献。
总的说来,严嵩专权后,大事干的少,基本全是附和朱厚熜,贪腐的事,更在朱厚熜眼皮底下越干越多,而且比起之前历代首辅来,他更干了一件翻天的事:组党。官员之中,他到处物色亲信,甚至还收为干儿子,安插到各个部门里,比如掌握奏折传送的通政司,就由他的干儿子赵文华把持,方便欺上瞒下。另外六部九卿中,也遍布他的门生亲信,连他的好些亲戚,都成了封疆大吏。比如他的亲家陈圭是两广总兵,娘家侄子欧阳必进是两广总督,到后来连他的孙子严效忠等人,也都安插在锦衣卫等要害部门,这帮人有个共同称呼:严党。
而且在结党这件事上,严嵩也很没原则,要的就是沾亲的,听话的,舍得送钱的,至于办事水平如何,那是基本不管。而他最大的败笔,就是在一些重大国家大事上,安插自己的亲信,偏偏安插的人选,能力又极不靠谱,结果坏了大事,最为典型的,就是东南倭寇问题。
倭寇侵扰这事,从朱厚熜登基起就开始闹,之后几经反复,到嘉靖三十年(1551年)的时候,已经闹成了大麻烦:大批倭寇成群侵扰,而且与东南沿海的势豪大户互相勾结,成了中日土匪勾结的巨盗团伙,仅是这一年,倭寇就侵扰沿海周边数千里,整个浙东地区都惨遭荼毒。
这下问题严重了,江南是明朝财税重地,轻易乱不得,朱厚熜也下了大决心: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由南京兵部尚书张经出马,集结精锐部队到江南,非要一举灭了倭寇不可。
张经在当时,是文官中仅次于曾铣的名将,受命后也毫不含糊,一通从容布置,与倭寇展开厮杀。谁知倭寇也太过强横,竟然数次将明军打得大败。张经立刻明白,这群中央朝臣眼中的海盗,其实没这么简单,他们成分复杂,武器精良,战斗力强悍,必须慎重对待,于是按兵不动,继续调集兵马,打算毕其功于一役。
但朱厚熜却等不及了,外加张经为人耿直,得罪了严嵩的干儿子赵文华,这下麻烦大了,好不容易张经打了胜仗,在王江泾地区聚歼倭寇,一举斩首倭寇近两千人,堪称明朝抗倭战争以来的第一场胜仗。眼看着彻底肃清倭寇在望,严嵩却使坏了,先在朱厚熜面前进谗言,说什么仗经目无皇帝,不听指挥,然后又歪曲前线战局,说张经是在中央的催促下,才打了这一仗,真实目的,是想养寇自重,这下朱厚熜中招了,他登时怒不可遏,张经的奏报送来,朱厚熜反而下令,将张经逮入京城问罪,随后被斩首。打了胜仗掉脑袋,这个雷人判决,又是严嵩忽悠的结果。
而张经之死,对于严嵩而言,好处多多,但东南的抗倭局势,却是大坏,本来损失惨重的倭寇,这下死灰复燃,再度大肆侵扰东南沿海。这时的明王朝,北方有鞑靼连年侵扰,南方有倭寇长期肆虐,两线作战,疲惫不堪,都是严嵩闹出来的。
当然值得肯定的是,眼看张经之死,桶出这么大篓子,严嵩也知道补救,而且他评判官员,水平也很高。张经被砍头后,东南倭寇闹腾了一年多,眼看蒙混不住,严嵩又打出一张牌:命亲信胡宗宪担任浙直总督,这次总算找对了人,胡宗宪虽然也是严党成员,且极会逢迎巴结,但这人有真本事,到任后先施展手段,诱杀倭寇头目徐海,又计捕另一头目汪直,这俩个倭寇中的华人大头目,相继落网正法,势力熏天的倭寇们群龙无首,顿时成了一片散沙,随后明军全力围剿,胡宗宪倚重戚继光,俞大猷等名将,历经十多年浴血奋战,终于平定倭患。照说严嵩在这事上也有功,但当初倭寇垂死之时,正是他老人家给续命,没他那次大忽悠,后来东南的好些战乱,原本也可避免。
八:赤胆忠心杨继盛
而在专权多年后,严嵩也早已臭名远扬。但嘉靖年间,朱厚熜对言官管的严,稍有不如意就严惩,而且严嵩又手腕奸猾,谁得罪了他,不治死绝不罢休。所以不少正直的官员前仆后继,上奏揭发严嵩的奸恶,反而被严嵩巧妙搪塞,不但他自己没事,上奏的官员,基本也都被恶治。
而在这件事上,严嵩的常用办法,就是拖皇帝下水,每次有官员弹劾严嵩,朱厚熜询问起来,严嵩都巧言令色,想方设法把官员揭发的事情,往朱厚熜身上引,最后得出中心思想:这官员表面骂我,其实骂的是皇上您啊。而且每次如严嵩所愿,朱厚熜几乎都中招,上奏的十有八九,也会下牢狱。最著名的,就是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杨继盛弹劾严嵩事件,杨继盛原本是个吏部小主事,起先因为得罪武将仇鸾,惨被下了诏狱,后来仇鸾垮台倒霉,严嵩联想起这事,觉得杨继盛是自己人,一心大力提拔,一年就给了他连升四级,做到了武选司这样的肥差。
但杨继盛铁骨铮铮,当年得罪仇鸾,是为了公事,如今恨严嵩,也是因为公事。一年连升四级,在他单纯的心灵里,更不是啥严嵩的恩德,而是皇帝的恩典,为了这样的恩典,他决定以死报国,揭发严嵩的罪恶。于是是年正月,杨继盛演出了明代历史上浩气长存的一幕:庄重的斋戒三天,沐浴更衣,然后郑重的送上自己的奏折,并向全天下宣告了自己的态度:死劾。我弹劾的是奸臣严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这封弹劾严嵩的奏疏,就是著名的《早诛奸险巧佞贼臣疏》,奏折中揭发了严嵩十大罪恶,包括专权误国,贪腐成风,纵子做恶,贪占功劳,引狼入室,败坏朝廷形象等等,笔笔如刀,字字犀利,将严嵩一党的画皮,剥得鲜血淋漓。
奏折送上去,严嵩就毛了,但是看过奏疏之后,他却松了口气:杨继盛一腔热血,却百密一疏,奏疏的一句话,犯了朱厚熜大忌讳:愿陛下听臣之言,查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
这话意思是,皇上您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如果不相信,您可以问问您的俩儿子,也就是裕王和景王。
但在多疑的朱厚熜这里,这话就完全变了味:问我俩儿子?你什么意思?嫌我老糊涂了?谁派你上这奏折的?
这几下嘀咕后,杨继盛就惨了,先下了诏狱,被严刑拷打,各种酷刑一起上,逼他说出背后主谋来,但杨继盛毫不畏惧,铁骨铮铮,连那些凶残了一辈子的狱卒们,最后都震撼不已,最有名的一件事是:当时杨继盛腿上的肉,都给打烂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起身爬起来,拿个碎瓷片当刀,忍痛割除腿上的腐肉,吓得身旁的狱卒都直哆嗦。
对杨继盛这个铁汉,严嵩又恨又怕,但是朱厚熜听说了后,反而又犹豫了,只是把杨继盛关在牢房里,好几年不闻不问。这也是朱厚熜对付官员的老招数:谁要是打不死,就长期蹲牢房,等着时间久了,就还有生还的机会。后来上书骂朱厚熜的海瑞,也是这待遇。
但严嵩这次却下了决心,非要杨继盛死,后来嘉靖三十四(1555年)年,张经抗倭蒙冤,被押到京城问罪,严嵩知道朱厚熜恨张经,于是就故意在写有张经的死刑奏议上,附上了杨继盛的名字,朱厚熜果然再度中招,一怒签了死刑令:十月二十九日,杨继盛蒙冤被害,年近四十岁。
在严嵩看来,杨继盛的死,是除掉自己一个心腹大患,但是他没有料到,从杨继盛上刑场的那一天起,他就犯了一个大错误:明朝自从有大学士制度以后,还没有哪位内阁首辅,会因为弹劾而置别人于死地,哪怕当年依附严党的奸人焦芳,也没嚣张到此。严嵩这事一办,等于把天下人都得罪。是个人就知道,这个阁老够坏。
而更严重一个后果,却是严嵩更加始料不及:朱厚熜这个人心眼小,外加眼里不揉沙子,虽然脾气秉性被摸透,常被严嵩忽悠。但这次被忽悠个狠,事后回过味来,心里也绝不是滋味。如果说以往对严嵩是宠着,那么杨继盛事件后,虽然对严嵩还是宠,但心里的提防,却更上了一层。
严嵩的覆灭,正是从此开始。
九:干儿亲儿不争气
直臣杨继盛早年的恩师,便是与严嵩同朝为官的徐阶。也正是这位徐阶,最终把严嵩一家,送上了覆灭的不归路。
徐阶松江人,嘉靖二年(1523年)进士,成绩也极高,一举摘得探花,也就是全国第三。更巧合的是,当时录取他的坐师,同样是杨廷和。论及科举关系,算是严嵩师弟。
和这位严师兄比,徐阶也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态度很温顺,情商也极高,很会察言观色拉关系,而且他身材瘦小,眉清目秀,外加脾气好,如果说严嵩像只大猫,他就像只小白猫。
尤其像的是,他也擅长写青词,朱厚熜的修道事业中,也一直出工出力。
但他和严大师兄,终究不是一路人,初入官场的时候,徐阶还比较气盛,看不过去就说,结果得罪了当时掌权的张璁,官职一贬到底,发配到福建延平做了推官。之后在地方上历经摸爬滚打,辛苦熬了十年。由于一直以来心态好,到哪里都认真干活,而且政绩出色,得到了夏言的赏识,终于又调回京城,后来在夏言担任内阁首辅时,一度官至吏部左侍郎。
但好景不长,后来夏言垮台惨死,徐阶也跟着倒霉,先被排挤出了吏部,但好在朱厚熜也很赏识他,又把他调入了翰林院,做了掌院学士。 而就在这个岗位上,素来低调的徐阶,第一次展现出了卓越才干:他在翰林院勤抓教育,并以阳明心学中“知行并进”为原则,革新翰林院学习风气,卓拔有用之才。后来主导万历年间改革的政治家张居正,便是他此时培育的俊才。
而在夏言遭难的那些年里,由夏言一手提拔的徐阶,也变得更加低调。除了埋头工作外,日常生活更小心谨慎。终于躲过了这轮政治风暴,到了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已经是朝廷的礼部尚书,正二品高官。
而也正是这一年,大明王朝一场耻辱的国难,令素来小心谨慎的徐阶,第一次爆发了无比的勇气:庚戍之变。
庚戍之变期间,大明朝一度乱作一团,朱厚熜召集群臣开会,外面强敌压境,大臣们六神无主。就连平时最有本事的严嵩,这下也慌了神,只能搪塞说:这帮人就是一群恶贼,抢完了东西就走,皇上您不用担心。
但徐阶却语出惊人,说如果不能制止俺答的行为,一旦放任他们继续,就是大明朝的灭顶之灾。这一硬顶,让严嵩警醒了,徐阶却不管不顾,竟然主动受命,提出应该假装媾和,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后,再组织反击。事后的发展,正如徐阶料想:在明朝的外交拖延下,俺答果然上当,先被忽悠着谈判,然后一看援军到达,慌不迭的逃走。大明王朝,也就躲过了一场惨祸。
这事之后,徐阶青云直上,也在严嵩眼里彻底挂号。之后多年,严嵩想尽办法,打算整倒徐阶,但徐阶却机灵无比,明枪暗箭,巧妙躲闪。特别是他当年就职国子监时的学生杨继盛,愤然弹劾严嵩,事后也有人怀疑是徐阶指使,但就在杨继盛获罪的同时,徐阶却步步高升。嘉靖三十二年进了内阁,杨继盛殉难的同年,又加了少傅,成了仅次于严嵩的人物。
自那以后,严嵩整徐阶整得更卖力,一看整不动,也搬出来当年夏言整自己的那套办法:彻底边缘化。国家大事全垄断,各部门全塞上自己人,把徐阶在内阁里变成摆设,看你还能翻天?
但处心积虑的严嵩,却恰犯了夏言当初的错误:朱厚熜是什么人?提拔徐阶,就是为了牵制严嵩的,而严嵩反而越牵制越来劲,这下还了得?
于是日久天长,朱厚熜对严嵩的不满,也日益增加,偏偏雪上加霜,严嵩的夫人欧阳氏过世,按照礼制,儿子严世藩要回家守孝,这位高级参谋一走,严嵩就坏了菜,诸如批阅公文,撰写青词,样样都没了代笔,全得自己来。严老头八十多岁老眼昏花,回复公文的速度也大不如前,脑筋更转得慢,对朱厚熜的好些旨意,有时竟也反应不过来,一来二去,好些次惹恼了朱厚熜。
而且就在这些年里,严嵩这些干儿子们,也一个个不争气,最典型就是赵文华,作为工部尚书,竟然连朱厚熜修宫殿的钱都贪,事情败露后他惊惧交加,竟然给吓死了。事后朱厚熜穷追猛打,又把他侵吞军饷的事查出来,这下气恨交加,一怒把赵文华抄了个倾家荡产。
赵文华的倒霉,是严嵩势力的一次沉重打击。此后的朱厚熜,对严嵩的不满更是与日俱增。偏偏严嵩脑子犯糊涂。嘉靖四十年(1561年)皇宫失火,把朱厚熜卧室都给烧了,朱厚熜没地方住,忙召大臣们想办法,也不知道严嵩哪跟筋转错,居然脱口而出:皇上您可以移居到南宫去嘛。
这话说出来,朱厚熜差点没气晕。南宫什么地方?这是当年明英宗被软禁的地方,你让我移居南宫?这是拿我当什么?还是徐阶脑子快,立刻插嘴说:让我儿子徐蟠来督造营建,十月之前,一定让皇上您住上新家。随后圆满完成任务,这才把朱厚熜又哄高兴。
而经过这事后,徐阶和严嵩俩人,在朱厚熜心理的地位,已经彻底掉了个儿。而随后,深受朱厚熜信任的道士蓝道行,更借着道教典礼的机会,忽悠朱厚熜说,老天爷说了,现在朝廷有奸臣当道,您可要小心。就像当年严嵩用这招构陷夏言一样,徐阶有样学样,不变的,依然是上钩的朱厚熜。
这事过后没多久,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五月,御史邹应龙弹劾严嵩,这次的弹劾,巧妙用了含沙射影的学问,不直接骂严嵩,反而弹劾严嵩的儿子严世藩,偏偏这个严世藩此时不争气,给母亲守孝期间,还成天纵酒淫乐,生活极其腐化,把柄一大堆。这下果然触怒了朱厚熜,当月十九日就下诏:严世藩下诏狱,严嵩本人退休回家。掌权十多年的严嵩集团,这下轰然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