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去什么地方呢?
这么晚了,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
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
令人记起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我不该挥舞手巾?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亲。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这首美丽的诗,出自土耳其诗人塔朗吉的《火车》。在这个繁忙的春运季,我们整个民族的心灵都在路上离别、漂泊与相聚重逢。那些风雨中飘摇的灯火,飞逝而过的站牌,陌生的面容,瓜子花生矿泉水,盒饭泡面火腿肠,喧嚣的车厢,延伸的铁轨,充满眼泪和离别的站台,各种饯行送别,各种接风洗尘。一个又一个中国家庭的悲欢离合,都在春节中被放大、被浓缩、被定格。当此际,读这首诗,真是别有一番意味。春节就是奔波,就是见到,就是为了见到而奔波于逆旅。
什么是逆旅?一个人前行的时候,周围的景物如同逆向地向你扑来,这就是逆旅的意思。我们回到故乡,重返家庭,陪伴父母,从我们工作的地方重返亲情与友情的原乡。已经流逝的旧日时光,逆向地向我们漫天扑来,汩汩汩汩地将我们淹没。无论你在哪里,是正赶往家里的路上,还是正被亲人环绕,不管你去往什么地方,你都经历了时间与空间的逆旅,我们过桥、过隧道,疾驰的高铁,或夜行的火车,都见证我们诚恳地活着。无论如何艰难,我们还是要踏上回家之路。排队排成冰棍,挤车挤成照片,不管路途之遥远,旅程之艰辛,买票之艰难,耗费之高昂……支撑我们的是返乡的希望,是去年走时父母对我们说的“早点回来,平安回来”。
逆旅,逆向的旅行,普通的旅行是一场外出探险,逆旅就是回家,归乡之旅。我们收拾行李,带上礼物,走出门去,经过大街,越过原野,在亘古的星光下,翻山越岭地返乡。在重温团聚的场合下,在那些逆旅的时刻,我们看着所有人,所有人也望着我们。或许彼此的人生无法对话,可只要聚拢一起,总觉得需要珍惜,温情创造感动。“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其实不仅仅你在路上,我同样也在路上,我们都是远离家乡的行路人。
我们被时代洪流卷起、抛下,哪有太多挣扎的可能。沉重的生活淹没了万家灯火下的悲欢离合。天涯逆旅,提醒着我们成长的这个事实,或者说,象征我们变老的过程。很多东西都回不去了,因为它们消失得太快了。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踏上逆旅,去看望那些我们想看望的人,我们仍愿意带着欢喜经历这趟旅程,如同目睹有时间限制的一场美丽烟火。
山高水深,人在逆旅。此时此刻,惟愿道路通达,桥梁稳固,隧道光亮,每一个逆旅之人,都能顺利到达或回归他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