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古人对于人生的聚散离合都有深刻透骨的感受

《踏莎行》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等。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欧阳修

读多了唐宋文人抒写离愁别恨、相思苦怨的诗词，心中越来越感觉纳闷，为什么古人，不管是心细如发的女子，还是心性粗犷的男子，对于人生的聚散离合、喜怒哀乐有深刻透骨、痛彻肺腑的感受，而今天的人们却大多淡漠离别？是物质生活的丰富冲淡了人们对情感的诉求，还是功名利禄的追逐淹没了人们对精神的守护？是网络通信的发达方便了人们的情感交流，还是太过容易的交往让人们忽略了对情感的珍视？一言难尽，感慨莫名。

但是，读读唐宋诗词，品味那些离愁别恨，读得越多，越是深受感动，越是心灵震撼。不得不承认，来自内心深处，不含半点虚假的情意，永远穿越时空，征服心灵。就像欧阳修词作《踏莎行》，抒写一种羁旅在外，怀思家人的情感，细腻真挚，情思绵长，动人心魂，催人遐思。春天的旅途，对于游子来说，总是风光旖旋、绚丽多彩的，因为好奇新鲜，因为生机勃发，因为内心激越。词人欧阳修一次出游，不知是为官他乡，一路奔波，还是辗转漂流，求师访友，总之，词人风尘仆仆，马不停蹄。

累了，倦了，歇息一会儿，待体力恢复，精力充沛，再继续赶路。词人意外地发现，旅舍旁边的梅花已经开过，只剩下少许残败的花朵，风雨摧残，花瓣凋零。溪桥旁边，柳树抽枝长叶，莹莹泛绿，一派清新，一片妩媚。特别是春风吹过，柳枝飘摇，倩影倒映溪流，波光荡漾灵性。水面就是一幅画，流动不居，引人入胜。暖风送来春草的芳香，游子骑在马上，拽动马缓，驱马徐行。慢慢悠悠，信马由缓，心情格外舒畅。

一个“薰”字带出花草的清香，春天特有的气味，随风而来，沁人心肺。词人行在路上，醉在心间。一个“暖”字带出清风的和煦，想起诗句“暖风吹得游人醉”，春风拂拂，暖意融融，风物和美，气氛宜人。一个“摇”字，更是生动传神，表面上是说词人手持缓绳，驱马前行，实际上姿态闲散，心情愉悦。词人一边驾马，一边欣赏旅途风光，左看看，右瞧瞧，赏心悦目，心旷神怡。词人的高兴和欢悦，投射在风光景物之上，投射在策马前行的行动中。

可是，一个离家远行的游子，面对他乡异地的美好风物，还是不能不受到触动，风光再美非吾乡，思家恋故之情涌心头。故乡的春天可好？家门口那株桃树是否开满花朵？窗前那株杨柳是否抽枝长叶、绿影婆娑？家人可安好？妻子又如何？久别亲人，音讯杳元，实在牵挂。道路越走越远，离愁越来越浓，就像迢迢不断的春水，源源不绝，无穷无尽；又像连绵起伏的山峦，遮蔽了视线，压迫着心灵。

岁月流逝，风雨沧桑，人生多变，词人离开家门，远赴他乡异地，漂泊天涯难归，这对妻子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无心打扮，无语嗔怨，说什么好呢？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都不能缓解心头幽怨。人活一世，有缘相聚，这是命运；聚少离多，悲欢优乐，也是命运。只能忍了，只能认了。妻子无言，用瘦弱的肩膀和坚韧的心灵，承受一切。但是，词人最了解妻子，知道一个女子肩负家庭重担，有多么艰难，有多么辛苦。没有人能够分担一个孤独女子的满腹离愁。除非夫君回到她的身边。词人劝慰妻子，千万不要登楼远眺、倚栏出神。我在远方，不管风雨飘摇，不管人生沉浮，永远记得，永远坚守我们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

远方，对于词人来说，就是家园，就是妻儿子女、父母双亲，还有亲朋故友。远方对于妻子来说，就是眼前望不到边际、穿越不过去的山峦。山峦起伏，连绵天际，层层叠叠，如堵如墙，如屏如障。春山之外，不知多远，不知哪里，才是行人，才是天涯游子所在。读之品之，情动于衷，心血沸腾，突然顿悟，唯有痛苦才见真情，唯有久远才显真心。不知道对错，不知道是非，但永远心存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