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榔一去,已过半夏,岂不当归耶?谁使君子,效寄生缠绕他枝,令故园芍药花无主矣。妾仰观天南星,下视忍冬藤,盼不见白芷书,茹不尽黄连苦!古诗云:“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奈何、奈何!
红娘子一别,桂枝已凋谢矣。也思菊花茂盛,欲归紫苑,奈常山路远,滑石难行,姑待从容耳!卿勿使急性子,骂我曰“苍耳子”。明春红花开时,吾与马勃、杜仲结伴回乡。至时有金银花相赠也。
上选自褚人获的《坚瓠集》中的《药名尺牍》篇。这两封信在网上各类帖子上,多说的是夫妻间的情书,甚至还有直接附会李时珍的。
其实乃“吴妓詹爱云寄所欢周心恒书”和周的回信。“所欢”者,情人也。故可言情人间的红叶传情之书,而不可谓夫妻间的赌书泼茶之作也。
今日七夕,作情人节解,甚为媚俗,然若能寓教于乐,以欲勾牵,行学习之实,庶或可取。那么我们看下,这两封信内共嵌了多少味药材?
槟榔
槟榔之名源自“宾郎”,宾郎者,贵客也。南人于贵客临门时,先呈此果,以示欢迎。另,在南方,槟榔常以男女间爱情之意象出现在民歌中,如湖南民歌《采槟榔》,近代如周璇亦有情歌名《采槟榔》。
半夏
半夏的药用部分块茎是在仲夏成熟的,时方夏之一半,故名“半夏”。在这里,表明了女主写信的时间是在仲夏之后。
当归
当归之名听起来就非常之抒情,深具文学性。李时珍云:“当归调血为女人要药,为思夫之意,故有当归之名”。
使君子
使君子是治疗幼科寄生蛔虫症的要药,相传得名于一位名郭使君的医生,善用使君子疗小儿疾。
寄生
即槲寄生。顾名思义,槲寄生为寄生植物,常寄生于榆树、杨树、枫树等树上。其中,寄生在桑树上的名“桑寄生”,药效最好。寄生植物以喻男女之情,从《诗经·葛覃》就开始了。当然,《诗经》侧重君子淑女之德行,绝非后世之香艳缠绵的意味。
芍药
如果说玫瑰是爱情的西方代表。芍药可谓是中国的爱情代表。早在《诗经·溱洧》中即有句:“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是讲一见倾心的男女在野合一夜情之后,男方摘了朵芍药送给女方以结恩爱。《诗经》之意在“刺淫”,是作为反面教材的。
天南星
即《本经》中的虎掌,是消痰的猛药。
忍冬藤
忍冬就是金银花,忍冬藤为其茎枝。金银花夏初开花,凌冬不调,故名“忍冬”。
白芷
文中“白芷书”,应即“白纸书”也。无独有偶的是,北宋词人陈亚有词《生查子·药名闺情》(文末附),亦以此药名作情语,首句便是“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
黄连
黄连的“苦”名是人尽皆知的。黄连之名是由“其根连珠而色黄”而得,黄连的根挖出来是鸡爪撮起来的样子,紧密团在一起的。这个牵缠挂碍的形象,以形容“苦”,则颇有些佛法的意味。
豆蔻
豆蔻有白豆蔻、红豆蔻、草豆蔻、肉豆蔻。单言“豆蔻”则指的多是“白豆蔻”。豆蔻年华一般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因豆蔻开花在初夏而非盛夏。白豆蔻乃理气行滞之药,“豆蔻不消心上恨”,说明这恨郁结得很深啊!情志不得疏放,草木无能为也。
丁香
“丁香空结雨中愁”是李煜的父皇李璟的句子。丁香花蕾结而不绽,故诗词中多以喻愁结不解。
红娘子
中药里的红娘子是一种蝉,腹部朱红色,有毒。一般研末外用,治瘰疬,癣疮;或炒炙后入丸、散,内服治血瘀经闭。
桂枝
作为中药的桂枝是肉桂的嫩枝。文中的“桂”可能指的是木犀科的桂花树,因肉桂整体都有很强的肉桂味,实不够优雅可怜。
菊花
花中四君子之一。一般以甘菊入食入药,有“真菊”之名,而苦菊则被称作“假菊”。
紫苑
本作“紫菀”,亦有写作“紫苑”者。紫菀因“根色紫而柔宛”得名。此处取“苑”,以示佳地。
常山
《本经》作“恒山”,后为避帝王讳而作“常山”(汉文帝、唐穆宗、宋真宗皆名“恒”)。亦为地名,在河北,名人有赵子龙。
滑石
滑石性滑利窍,利尿通淋,清热解暑。这里的“滑石难行”颇有宗门“石头路滑”之妙。
从容(苁蓉)
李时珍云:“此物补而不峻,故有‘从容’之号。从容,和缓之貌”。
急性子
即凤仙花子。有破血,消积,软坚之效。何故名“急性子”?因为凤仙花子成熟时外壳自行爆裂,或者轻轻一碰籽荚就会弹射很多出籽儿来。
苍耳子
此处为什么说“骂我曰‘苍耳子’”?不知。但猜测有三种可能。一、《诗经·卷耳》之卷耳一般认为就是苍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单从文字看,有女子思夫之意;二、苍耳有刺,容易粘在衣服上,一如情人之萦怀于心,又羁绊又生烦。三、“耳子”谐“儿子”,类似什么“龟儿子”等都是骂人的话。
红花
红花活血通经,散瘀止痛,孕妇慎用。信中红花并无特指。
马勃
真菌类,“味辛,平,无毒,主治恶疮马疥”(《名医别录》)。马疥是一种慢性皮肤病,奇痒无比,多见于妇女,多发于腰围,臀部,小腿伸侧。马勃之名或由此出? 成语“牛溲马勃”中“ 牛溲”为车前草之别名,马勃生于腐木,都是卑贱之物,但又都是重要的药材,是故用来形容卑贱却有用之材。
杜仲
《本草纲目》云:“昔有杜仲服此得道”。此药名从人名得。
回乡(茴香)
尽管茴香之名因其“煮臭肉,下少许,无臭气,臭酱入末亦香”(陶弘景语)而得。但这个谐音实在谐得非常完美。
金银花
信中的金银花可分开读也:金银、花。金银或指首饰。
附:
《生查子·药名闺情》
北宋·陈亚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
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文:大家中医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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